第10章 攻心之战
巫用抵达大营之后,便一直隨军驻扎。
对此,巫用心如明镜。他知道,周公召他前来,既是需要他这面“天命神諭”的大旗,在决战前再振军心,也是为了一场不见血光的攻心之战,备下一枚最锋利,也最致命的棋子。
这一日,他终於等来了周公旦的召见。
帅帐之內,不同於往日的肃杀,反而多了一丝从容。周公旦正观看著一份写在縑帛上的地图,见巫用进来,他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指了指地图。
“巫用,你来了。看,此乃殷都朝歌。”
他抬起眼,目光如炬,却没有丝毫即將大功告成的喜悦,反而带著一丝深沉的忧虑。
“管、蔡主力已破,就连霍叔,也已暗遣密使,试探归降之意,武庚之势已是风中残烛。坐镇镐京的召公奭与一眾元老,都以为此战已可收尾,盼我早日班师回朝。”
周公旦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锐利:“但他们错了!错得离谱!”
他猛地一拳砸在地图上,正中殷都之东那片广袤的土地。
“武庚与三监,不过是毒疮之表!其根,在东方!在那些与大邑商盘根错节数百年的东夷部族!当年先王克商,不过是斩了蛇首,其身尚在东方扭动!如今蛇身未死,又生出了武庚这个新头!”
巫用心中一凛。他知道,这番话,既是说给他听,也是在隔空回应召公奭等西方旧贵族的短视。
周公旦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陷入了回忆:“先王在世时,曾与我彻夜长谈。他说,牧野一战,我们得到的只是一个残破的殷都和一群口服心不服的殷商遗民。真正的天下,还在东方。他最大的憾事,便是未能毕其功於一役,为成王留下一片真正的太平疆土。”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著巫用:“如今,我便是要完成先王的遗愿!此番东征,若只平三监,杀武庚,便是治標不治本!不出十年,东方必有大乱!我不仅要拿下殷都,更要以此为基,挥师东进,將那些潜藏的威胁,连根拔起!”
这番话,如雷贯耳,揭示了一位真正政治家的雄心与远见。但巫用明白,宏大的战略背后,往往藏著最冷酷的算计。
果然,周公旦语气一缓,重新变得温和:“然,师出有名,方能得天下之心。强攻殷都,只会让殷商遗民离心离德,更让东方诸部视我周人为虎狼。所以,破城之前,孤欲先行仁德。”
他深深地看著巫用:“孤欲遣一使者,入城劝降武庚。告之以周室之仁德,许其保全宗祀,体面而降。此事,非智勇双全、深明大义者不能为。遍观帐下,唯你最宜。”
巫用躬身一揖,心中却是一片雪亮的冰冷。
自他那日卜问天命,为东征正名之后,巫用之名,在军中、在国人中的威望,便如日中天。
更令远在东方的周公旦心生警惕的是,这两年间,巫用在镐京的所作所为。
他主动顺应“巫史医分流”,將记录神諭之权交予太史,將疗愈之术赠予医师,这番自削权柄的举动,非但没有令其声望受损,反而在国人心中塑造出一个顺应大势、胸怀天下的圣者形象。
人们不再仅仅视他为“巫仲之子”,而是一个能真正与天沟通、预示吉凶的大巫。这种威望,独立於周公的权柄之外,自成一派。
而巫的力量,对於周公而言,始终是悬在头顶的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
它太古老,太神秘,太容易蛊惑人心。
周公需要巫的力量来稳定人心,却也忌惮这股力量会反噬自己辛苦构建的秩序。
所以,他需要一个机会。
一个既能彰显周室仁德,又能顺理成章地……削弱乃至剷除巫者影响力的机会。
派自己去劝降武庚,便是这枚一石二鸟的棋。
武庚即將成为亡国之君,困兽犹斗,心中积鬱著何等的怨毒与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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