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使者去,九死一生。若自己被盛怒的武庚所杀,周公便可名正言顺地打出“为使者復仇”的旗號,对殷都发起最后的猛攻,师出有名。

而更重要的是,一位能“通天”的大巫,死於殷商余孽之手,这本身就是对“巫”之神圣性的最大打击。天命代言人,竟不能自保,何以言天命?

从此,巫祝之言,在周人心中將大打折扣。

若自己侥倖成功,那功劳自然是周公“仁德感化”之功,他巫用,不过是一个执行者。

周公在赌。

这便是他的私心。用最小的代价,解决一个潜在的巨大威胁。

巫用心中瞬间闪过千百个念头,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恭敬而沉稳的神情。他抬起头,迎著周公的目光,缓缓说道:“摄政有命,巫用,万死不辞。”

周公眼中闪过一丝讚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他拍了拍巫用的肩膀:“好。你需要什么,人手、车马,儘管开口。”

“不必。”巫用答道,“用只身前往即可。人多,反易引起猜忌。”

他答应得如此乾脆,是因为他亦有自己的把握。

之前回归东晋后,他苦读史书,早已不是那个对上古一知半解的门外汉。

而经歷了附身巫仲的“南柯一梦”,他所继承的,不仅是卜筮的知识,更有巫仲作为商周两代重臣,对那个时代贵族生態的深刻洞察。

他明白,商周之交的贵族,行事自有一套独特的逻辑。他们看重的,並非单纯的生死,而是“名”与“礼”。

荣誉、宗族祭祀的延续,往往比性命本身更为重要。

武庚之所以坚守,不仅仅是为了復国,更是为了维护他作为“殷商正朔”的最后尊严。

巫用知道,绝不能以胜利者的姿態去“劝降”,那只会激起对方同归於尽的血性。

他要去的,不是周公的使者,而是以“巫”的身份,去进行一场两个时代之间的对话。

他要告诉武庚,时代变了。神权的时代已经落幕,血祭的荣光已成过往。

若想让“大邑商”这个名字,让成汤先王们的祭祀不至於断绝,唯有向新的秩序低头。

这不是投降,而是为了“存祀”。

他有把握,用这套源自巫仲、又结合了后世史识的逻辑,说服那个同样被困在旧时代荣耀里的末代王子。

因为他將要触及的,是武庚內心最柔软,也是最在乎的部分。

他要让武庚明白,杀了他这个同样传承自上古的“巫”,非但无益,反而会彻底断绝与神明、与过去的最后一丝联繫。

见巫用答应得如此决绝,周公微微頷首,不再多言。

巫用转身走出帅帐,外面阳光正好,照得他一身玄衣轮廓分明。他没有去看那些为他准备的华丽车驾,而是独自走向马厩,牵出了一匹神骏的战马。

他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但他更知道,凭藉著跨越数千年的智慧与胆识,他有足够的把握,能从这场宴席中,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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