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下楼,来到人文社大门口,传达室大爷正冲他挤眉弄眼。
顺著大爷努嘴的方向,杨帆看到了站在槐树荫下,饶有兴致盯著院里几株海棠看的投入的周明。
他今天拾掇得很是精神,深蓝鸡心领毛衣,內衬著雪白衬衫,头髮拾掇的也是油光水滑。
“周记者?”
杨帆有些意外,快步就到了跟前,抬手熟稔地拍了拍周明的胳膊。
“今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报社不忙?”
他记得周明提过,他是《燕京青年报》的记者,有时也是忙得脚不沾地的主儿。
“哟!杨帆兄弟!”周明闻声回头,脸上立刻绽开热情的笑容,也抬手在杨帆肩头回敬了一下。
“我正琢磨著,这大院今天文气格外旺!果然是你这位『风暴眼』坐镇了!”
“好傢伙!从这『字纸圣殿』里出来,气度半点不虚!老实说,是不是让刘编辑的『刮骨刀』都卷了刃?”
杨帆忍不住乐了,露出一口白牙。
“周哥,你这嘴皮子比我们乡下说书的还溜!我嘛,就是个来学习的,顺便给刘老师『製造点小麻烦』。”
他眨眨眼,带著点狡黠,“主要工作是把他的红蓝铅笔库存清空。”
“清空红蓝铅笔?”周明哈哈大笑,一把揽过杨帆肩膀。
“那更得好好犒劳你这功臣!走走走!饭点了!哥知道个地儿,铜锅涮肉一绝!今儿必须得听你讲讲,怎么个『製造麻烦』还让人家拍案叫绝!”
杨帆利索地从周明臂弯脱身,顺手整了下衣襟,挑眉笑道:“成!正好我这五臟庙早敲锣打鼓闹饥荒了,再不吃点好的,怕是会兵变!”
“那敢情好!”
周明眼睛一亮,“走著!咱哥俩有缘千里火车会,今儿就近再续前缘!我知道后面胡同里有家老字號,铜锅涮肉那叫一个地道!炭火旺,羊肉鲜,芝麻酱香得能勾魂儿!怎么样,赏个脸?”
这提议简直挠到了杨帆的痒处。几天清汤寡水的食堂下来,那翻滚著热浪、飘著肉香的铜锅画面立刻在脑子里具象化了,口水差点没管住。他爽快点头。
“周大哥盛情,我岂能辜负?走!今天这地主之谊,我蹭定了!”
……
天擦黑,街灯亮起暖黄的光晕。周明熟稔地引著杨帆穿行在胡同里,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家门脸朴实的“京华顺”。
厚帘一掀,一股滚烫的羊肉香、辛烈的芝麻酱味混著热气扑面而来,瞬间裹住两人。
店內热闹非凡。
跑堂穿梭,铜锅咕嘟。
周明显然是熟客,喊来老板很快点好了单。
“老规矩!手切鲜羊肉三斤!薄点!羊上脑一盘!冻豆腐、白菜、粉丝、蒜管够!两瓶冰镇燕京,要透心凉的!”
炭火烧得旺,铜锅很快沸腾起来。
一盘盘红白相间、薄透诱人的羊肉端上桌。
周明拌好两碗稠厚的芝麻酱,再撒上翠绿的香菜末,推给杨帆一碗。
“来!杨帆!尝尝这京城的魂儿!”
周明利落地开了一瓶酒,金黄的酒液带著雪沫倒入玻璃杯。
“滋啦——”羊肉入汤,香气炸裂!
沸水中三起三落,杨帆夹起一片裹满酱料,烫得吸溜气却一脸满足。
“嗯!地道!肉嫩酱香,火候绝了!周哥,会挑地方!”
“那是!吃,是门学问!”
周明也塞了一大口肉,烫得哈气。
“…快说说!你那『战役』打得如何了?看你这红光满面的,不像被刘编辑『修理』惨了的样子?”
杨帆灌了口冰啤,呼了口气,眼神带著小得意。
“修理?刀刀见血是真。刘老师专挑筋骨缝下刀,我呢,就负责『接骨续筋』,顺道加点『特效药』。”
他故意停顿,眼神灵动,“比如,得让那点压在沉重底子上的暖意,像冻土层里自个儿挣扎著拱出来的草尖儿,带劲儿!”
“绝了!”周明赞道,“就这『冻土拱草尖儿』,够刁钻!”
提到了写作,话题很自然转到人文社约稿的《红高粱》。
周明兴趣盎然:“《红高粱》?这名字听著就带煞气!快!给老哥透透风,怎么个路数?”
……
俩人越聊越嗨,天南海北一通侃。
周明讲採访遇到的奇葩人奇葩事,杨帆时不时插上一嘴,犀利点评,把周明逗得前仰后合,直拍桌子说“精闢!太精闢了!”
酒酣耳热之际,周明放下筷子,嘆了口气,脸上那爽朗的笑意淡了几分。
杨帆见状,笑著问起缘由,周明点了根烟,有点苦恼的说:“杨帆兄弟,不瞒你说,哥哥我最近遇到点小麻烦。”
“哦?说来听听?”杨帆夹了块滚烫的冻豆腐,吹著气。
“还不是题材闹的!”
周明又给自己满上一盅,皱著眉头说。
“报社最近要搞个深入改革抓典型的系列报导,上头点名要深度,要典型。我这跑地方新闻的,眼瞅著各处都在变,厂长经理们干劲是足,可写来写去,总觉得…差点意思。”
“要么是產值翻番的老调调,要么是引进设备的技术活,老百姓看著隔靴搔痒,领导又嫌不够深刻…这『深度』和『可读性』的蹺蹺板,不好踩啊!”
杨帆认真听著,放下快子,略一思索,便有了想法。
他拿起一根快子,蘸了点碗里的麻酱,在油腻的桌面上虚虚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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