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朴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名册上“李狗剩”三个字旁轻轻敲击著,目光却依旧落在舆图上那幅错综复杂的没烟峡地形。

隨著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亲兵引著一人入內。

“將军,折彦文带到。”

来人正是折彦文。

他虽风尘僕僕,甲冑未卸,但眼神清亮,身姿挺拔,面对种朴,恭敬地抱拳行礼。

“末將折彦文,参见鈐辖!”

种朴这才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折彦文身上,语气平和。

“数日前,上报发现溃兵截杀西夏信使,留有『李狗剩』號牌者,可是你?”

“回鈐辖,正是末將!”

折彦文肃容回答,“我队奉命执行清扫任务,於野狼坡西侧发现西夏信使尸体与令旗,搜得『镇戎军左厢第三营七都五火』,『李狗剩』號牌一枚。

现场痕跡指向西北深山,王队正当即著末將按例上报。”

“你亲眼所见那尸首伤口及现场布置,以为如何?”

种朴问道,语气像是考校。

折彦文略一沉吟,认真回道,“尸首乃咽喉一刀毙命,乾净利落,绝非慌乱所致。

现场布置虽则仓促,却有意指引方向,留证分明。

依末將看,行事者胆大心细,临危不乱,绝非普通溃兵所能为。似乎更像是老兵手段。”

“老兵手段……”

种朴重復了一遍,目光扫过案上名册“李狗剩”旁边记录的“辅兵”二字,又想到种洌匯报时提及的“重伤老兵”和“医官”。

一个辅兵,一个重伤的老兵,一个医官,一个莽汉,一个半大孩子。

这样的组合,能截杀信使,能从铁鷂子猎杀队手下撑到援军到来?

这绝非巧合。

“你下去吧。”种朴挥挥手。

“末將告退!”

折彦文行礼离去。

官廨內重归寂静,种朴踱步至窗前,扫视西南角那片简陋的营区方向,心中思虑起伏。

童贯如今权势正盛,压得西北边军喘不过气来,偏偏他又好大喜功,弄得种家是苦不堪言。

这个时候,他需要一个信號,西军也需要一个信號。

恰恰这个时候,一个能在绝境中求生、反杀、並坚持到最后的“辅兵”出现在他面前!

他回到案前,提起笔。

需要给这支意外收拢的小队伍,找一个最合適的去处。直接提拔?过於突兀,且易惹人注目。

扔回辅兵营?那是浪费。

他的目光在名册上细细扫过,心中已有计较。

他扬声唤道:“来人!”

亲兵应声而入。

“传令!”种朴声音平稳肃然。

“其一,即刻核实以『李狗剩』为首之人,確认其截杀西夏信使、夺其令旗之功。斩首、夺旗,依律论赏,核发至其人手,不得延误,以为表率!”

“其二,老医官何守一,医术精湛,於野狼坳救治伤员有功。伤愈后,即补入磐石堡医营听用,一应供给按正兵例。”

“其三,原镇戎军都头王五,收拢残兵,於山坳据守待援,略有微劳。

著其仍领都头职,统带此番收拢之溃兵,编入辅兵营,负责堡內輜重转运、营垒修缮等务。”

“其四,”种朴顿了顿,目光锐利起来,“李狗剩、赵黑子、马三槐、石娃子四人,伤愈后,即刻编入『踏白队』,归种洌將军麾下听用。

告诉种洌,人,我给他了。是沉底成为弃子,还是磨礪成锋刃,让他自行斟酌。”

“得令!”

亲兵领命,迅速转身离去。

种朴將笔搁下,目光重新落回舆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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