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胜踏出鬼手那方隱在巷弄深处的小院时,夜色已浓稠得像砚台里化不开的墨,连呼吸都似要被这沉暗裹住。

天幕沉沉压在岔河集上空,往日里还会零星探出的星子,此刻全躲进了厚重如絮的云层,四下只剩无边无际的暗。

风卷著巷口枯脆的梧桐叶掠过脚边,叶片擦过青石板的轻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却连半点能引路的微光都寻不见。

刘胜没有按原路返回城西的客栈,反倒借著墙角青苔斑驳的阴影,猫著腰绕向了岔河集东侧的码头。

一来要摸清青木堂新换岗的防卫强度;二来更要踩清夜里三更动手的最佳路线。

刘胜从不是会把希望全寄托在旁人身上的性子。

先前与鬼手在破庙的合作约定,本就带著三分试探七分防备,即便届时鬼手临时变卦、不肯如约出手,他也早打定主意要独自闯一趟码头——有些事,终究得自己攥在手里才稳妥。

越往码头走,空气中的水汽便越重,混著煤烟的呛味与河鱼的腥气扑面而来,刺得鼻腔发紧。

远远望去,青木堂的临时据点里,红灯笼连成一片暖黄光晕,將码头照得如同白昼,连地面砖缝里的青苔都看得分明。

青木堂的门徒正在甲班上列队巡逻,青布短褂外束著深色牛皮腰带,腰间钢刀的刀鞘在灯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每走三步便会默契地左右张望,脚步声在空旷的码头里撞出回声,显得格外清晰。

刘胜猫著腰伏在一堆盖著油布的盐货堆后,指尖轻轻抵著粗糙的桐木板,目光像鹰隼般一瞬不瞬地数著往来人影。

巡逻的门徒大多是寻常炼肉境,步伐虚浮、眼神涣散,一看便是应付差事;唯有两个领头的汉子不同,他们站姿沉稳如松,即便在走动时脊背也挺得笔直,腰间佩刀的黑檀木刀鞘上刻著细密云纹,偶尔抬手整理衣领时,指节处能瞥见一抹极淡的青色——那是炼骨境武者將气血凝於骨血后,特有的骨相痕跡,寻常人绝难偽装。

“果然是炼肉居多,真正的硬茬只有2个,算上李朔和刚刚来的堂主李慧,最多也就6个。”

刘胜心里悄悄鬆了口气,指节却依旧绷得发紧,目光隨即移向轮船驾驶室,里面亮著一盏孤灯,昏黄的光透过蒙著薄尘的窗缝漏出来,隱约能看见个端坐的身影,手指正有节奏地轻叩桌面,篤、篤、篤,每一下都透著不容置疑的沉稳。

那人偶尔抬眼望向码头,即便隔著数十步远,刘胜也能感觉到那道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夜色与货堆的遮挡,將暗处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

“这就是李慧?”刘胜眯起眼,他早打听过这青木堂堂主的名头,此人却已晋升炼骨境十年,如今怎么也已摸到换血境的门槛,不可小覷。

也正是因为她的存在,刘胜才不得不拉帮结派。

即便有聂政的英灵素质叠加上自己原有的炼肉境修为,刘胜也很清楚,单论实力,自己未必能稳贏李慧,更別提她还有那么多帮手。

刘胜悄悄往后退了两步,借著货箱的掩护绕到轮船侧面。

冰冷的夜风卷著铁腥味袭来,吹得他鬢角的碎发乱飞,目光落在船身那根锈跡斑斑的蒸汽机排烟口上:铁管表面布满暗红色锈跡,缝隙里还嵌著黑色煤渣,却依旧透著金属的冷硬,管口偶尔会飘出一缕极淡的白烟,带著灼热的温度,证明机器仍在运转。

“以我们的实力,快进快出抢了药材舱的东西就走不难,可想要毁了这蒸汽机,把船变成动弹不得的铁棺材,得好好算计。”

刘胜在心里反覆盘算——他与鬼手的合作,表面是为了劫走药材,实则是为了掌握筹码。

谈判从来都需要本钱,只有让这艘负责运输药材与门徒的轮船暂时失去行动力,他才有底气与赤臂门谈后续的条件,避免真被抓到一些想保的人,手里却没有东西。

至於这次行动能拿到多少,刘胜反倒没那么在意。

等刘胜借著晨雾的掩护悄无声息回到客栈时,天已蒙蒙亮,东方的天际泛起一抹浅灰。

院角的马厩旁,早起的二丫正蹲在地上,给黑马添料。

小姑娘梳著双丫髻,手里攥著把铜梳,见他回来,立刻举著梳子挥了挥,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寧静:“客官,早上好!”

刘胜没多解释,只从怀里摸出块碎银递过去,声音压得略低:“今晚不用给我留门,也別进我房间。”

二丫接过碎银,指尖捏著冰凉的银子,虽满眼好奇地张了张嘴,却也懂事地没再多问,只点点头,继续给黑马梳理鬃毛,嘴里还小声嘀咕著:“知道啦,你放心,我肯定不打扰你。”

接下来的白天,刘胜始终闭门不出。

他將客栈房间的门窗都閂紧,倒在床上补了五个时辰的觉,待精神养足后,又坐在桌前,就著一盏冷茶,在脑海里反覆推演今晚的行动路线:主要是撤退时该往哪处树林跑才能甩掉追兵,若是遇上突发状况,比如鬼手临时反水,或者李慧的实力远超预期,什么时候该硬顶、什么时候该暂时“卖”队友以求自保……

每一个决策,刘胜都在意识里过了三遍,直到確信没有任何疏漏,才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四肢,將匕首在腰间藏好,开始练功。

夜幕再次笼罩岔河集时,刘胜换上一身便於行动的玄色短打,將磨得锋利的匕首別在腰间,又拿走一把短刀,旋即往怀里揣了火摺子和三块压缩乾粮——那是他用麵粉和猪油做的,耐饿还轻便。

刘胜还顺便在靴筒里藏了一小包石灰粉,这是他的习惯,要留好后路。

…………

午夜的风裹著水汽,吹得破庙屋檐下的枯草簌簌作响,断墙残垣间还留著白日里乞丐生火的灰烬。

一路狂奔而来的刘胜倚在缺角的土地庙牌匾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腰间短刀的刀柄——聂政已经附体,周遭的风吹草动都清晰地传入耳中。

庙门阴影里忽然传来轻响,鬼手的身影如墨般滑出,黑色披风扫过地面的碎瓦,竟没发出半点声响。

他比之前多带了个巴掌大的陶罐,罐口塞著浸油的絮,凑近时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苦杏仁味,不知道是什么底牌。

“据点里炼肉境居多,但李慧和她弟弟李朔是硬茬。”鬼手將陶罐塞进怀里,声音压得极低,像夜风颳过细缝,“不过我早留了后手——我的兄弟刚才传信说,晚饭给据点门徒的汤里加了『软肠散』,半个时辰前该发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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