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在浙江巡抚衙门的书房內,只有一丝烛火在摇曳,赵炳然一人呆在书房中,准备看约翰尼斯给他的书信。

他独自端坐在书案前。案上,那只约翰尼斯呈上的木盒静静地摆放著,木质的纹理在烛光下泛著温润的光泽。

赵炳然伸出手,手指在光滑的盒盖上轻轻地摸著,感受著那异域木材的质感。这群自称罗马人的外邦人,从踏上大明土地的那一刻起,行事风格就是一种与那些在濠镜澳盘踞的佛郎机人截然不同的气度,他们比佛郎机人更重视礼节,这从他们的盒子所用的木材可以看出,虽然不知道这种异域木材叫什么名字,但他依旧可以从纹理上看出这种木材的名贵。

他拿起桌上一柄用来裁纸的小刀,刀尖对准盒子那块暗红色的火漆,小心翼翼地向上一挑,火漆被挑开。

盒子打开,里面並非直接就是书信的纸张。一个用蜡仔细封口的信封放在木盒子中,蜡封之上,一枚清晰的印璽图案深深烙印其中——一只双头鹰,这与约翰尼斯他们船只旗帜上的图案相同。

“双头鹰”赵炳然对著烛火仔细端详著那个图案,口中低声自语。

这图案透著一股古老的气息,他身为封疆大吏,见识自然不会少,广东布政使司那边转送来的文书也见过几封。那些佛郎机人虽然也讲究些排场,但从未在这些细节上如此郑重其事。

仅仅是这从木盒到信封,再到火漆印璽的层层包装,便足以管中窥豹,看出对方也是有一定文化底蕴的国家。

看来,这群罗马人,与那些只知用金银和火炮说话的佛郎机蛮夷,確实不一样。

他將信封凑到烛火上,看著那层蜡封在烛火的温度下一点点软化,待火候差不多了,他才用小刀轻轻一撬,小心地將封口揭开,抽出了里面摺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信纸的质地厚实。

展开信纸,第一页上满是鬼画符般的文字,一个个字母扭曲盘绕,组合成他从未见过的词句,赵炳然的眉头瞬间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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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感觉,就像一个满腹经纶的状元,被人当面塞了一本鬼画符,还指望他能看懂。

“这满纸的西洋符號鬼看得懂啊!”

他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心中刚刚对这群罗马人升起的一丝好奇与郑重,顿时烟消云散。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番夷!真以为天下人都识得他们那弯弯绕绕的文字不成?”

他没好气地將信纸翻过一页,本打算就此丟在桌上,明日交给通译。

可就在翻页的瞬间,他的手停在了半空。

第二页上,赫然是一行行他再熟悉不过的方块字。

赵炳然整个人都愣住了。

原来如此,这国书竟然是用两种文字写就。

他心中的那股火气瞬间被一股期待感所取代。他重新坐正了身子,將信纸在书案上铺平,凑到烛光下,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审阅起来。

只看了一眼,他就发现了更多不同寻常的地方。

这上面的汉字,並非现在书面语中常用的汉字,而是与他平日在民间契约、坊间小说上看到的俗体字颇为相似。

而更让他惊奇的是通篇的行文。这根本不是官场上常用的文言文,而是如同街头巷尾对话般的白话。

“我等罗马人,居住在你们的西方遥远之地,常闻东方天朝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心中嚮往已久”

“此番航行万里,不为別的,特为向天朝上国朝贡,並求能与贵国互通有无。我们船上备有新大陆出產的黄金、白银、上等皮毛,另有我国工匠精心所制玻璃器皿、机械钟錶,以及仿製古典时代的精美雕塑若干,以作贡品,望大人赏玩”

“恳请大人开恩,允我等採买一些丝绸、瓷器、茶叶等货物,这些货物都是我们所需要的物资。”

赵炳然一字一句地读著,脸上的神情愈发凝重。

这封信的措辞谦卑恭敬,字里行间透露出的內容十分直白,就如同民间百姓互相交流之语。

他缓缓放下信纸,身体向后,闭上了眼睛。

信中所言,与那个叫约翰尼斯的船长在白日里所说,並无二致。

但这份用俗体字和白话文写就的国书,背后透露出的信息,却远比信纸本身更值得玩味。这意味著什么?

这意味著,这群罗马人里有一个懂得我们东方王朝的人,他们似乎在很久之前就与我们有过联繫,他们对我们了解不少,甚至在他们遥远的领地上有懂得汉字之人。

他的手下意识地伸向旁边另一只已经打开的木盒,將那根品相不凡的“人参”拿了出来。

此物初看与辽东参、上党参极为相似,但此刻在烛光下细细端详,无论是在根须的形態还是表皮的纹理上,都有著微妙的差异。这显然是產自异域的品种。

送上这等礼物,而非简单粗暴的金银珠宝,本身就是一种更高更明精准的示好。他们知道大明的上层人物,尤其是他这个年纪的官员,看重的是什么,是人的健康,因此他们带来了一味药材来当作敲门砖,这可比那佛郎机人的策略高明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一个拥有强大舰队,装备著犀利火炮,又懂得用“人参”和“白话文国书”来投石问路的番邦。

赵炳然的心中產生一丝警惕。

这不是一群佛郎机蛮夷,而是懂得礼仪投我们所好的罗马人。

让他们帮助官军炮击平海卫的倭寇,既是利用他们的武力,更是一场至关重要的试探。他必须亲眼看看这群罗马人是否值得信任,看看他们的火炮究竟有多利,他们是否会背叛我们。

但在此之前,必须將所有的风险,都控制在最小的范围之內。

一个周密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良久,赵炳然睁开双眼,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他重新坐直身体,將那两个木盒小心地收好,然后铺开一张空白的奏疏纸,提起笔来,蘸满了墨。

……

第二日,约翰尼斯再次被请到了巡抚衙门。

这一次,衙门里的气氛与昨日截然不同。

赵炳然一身緋色官袍,端坐主位,等候在侧的通译也一脸严肃。

待约翰尼斯在通译的指引下行礼落座后,赵炳然便开门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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