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好一副《古槐人影图》
次日清晨,天光刚过卯时。
薄纱般的晨雾尚未被日光碟机散,带著草木枝叶凝结的露水湿气,丝丝缕缕地钻过窗欞,瀰漫在清冷的室內。
许砚从深沉的调息中醒来。
他睁开双眼。
眸中清光流转,再无半分疲惫浑浊。
指尖下意识地拂过眉心。
那里,似乎还残留著一缕难以言喻的清凉,丝丝缕缕,浸润著他的神魂,带来前所未有的清明与通透。
这一刻,他甚至能清晰“看”到屋外老槐树上,每一片树叶滚动的露珠轨跡。
许砚起身下床,只觉身轻如燕。
体內那股融合了龙气与草木本源的力量,此刻温顺如水,在经络间奔涌不息。
皮肤之下,甚至隱有极淡的青金色光华一闪即逝。
他行至屋角的铜镜前,镜中倒映出的人影,让他自己都微微一怔。
眼底因神思透支残留的青黑,已然消散无踪。
昨日还略显苍白的面色,此刻也透出健康的红润光泽。
整个人由內而外,焕然一新。
“青丘……”
许砚凝视著镜中的自己,指尖划过微温的脸颊,低声自语。
“狐国秘传,縹緲难寻,这青丘凝神术,竟真有此等夺天地造化之功。”
更令他心惊的是,这具身体的蜕变。
筋骨皮膜,乃至臟腑,都仿佛经歷了一次深层次的洗链与重塑。
这,便是那霸道龙气与浑厚草木生机反覆滋养的成果么?
他推开房门。
一股清冽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后院中,那株老槐树的变化更是惊人!
一夜之间,原本墨绿的叶片边缘,竟晕染开一层珍珠母贝般的流光虹彩,在晨雾中氤氳生辉。
新抽的嫩绿枝芽,晶莹剔透,宛若碧玉雕成,饱含著沛然生机。
最引人注目的,是树干!
昨夜还只是若隱若现的暗纹,此刻已清晰得好似活物血脉,在粗糙的树皮上蜿蜒游走!
一道道玄奥的银色纹路,仿佛拥有生命,在缓慢地流淌。
日光偏移,偶有细碎如星辰的光点从纹路中逸散而出,飘落地面。
光点触地,竟无声无息地化作一小片青翠欲滴的苔蘚!
许砚心中震撼,缓步上前,將手掌轻轻贴在那些流淌著银光的树纹上。
“嗡——!”
一股远比昨夜更为磅礴、精纯的气息,带著老槐树特有的沉稳与厚重,瞬间顺著掌心涌入他体內!
更让许砚心头剧跳的是,这股气息的深处,竟传递来一丝清晰无比的……
雀跃!
那是一种积蓄了漫长岁月,终於窥见破茧曙光般的兴奋与期待!
“你……要开了?”
许砚猛地仰头,目光在浓密的树冠间仔细搜寻。
果然!
在那些流转著虹彩的枝叶掩映下,十几个拇指大小的苞,已然悄然孕育。
苞呈青玉之色,形如未绽的莲台,表面同样布满了与树干相似的玄奥银纹,內里隱隱有灵光吞吐。
老槐树枝叶无风自动,发出一阵轻柔的“沙沙”声,像是在回应。
一片边缘流转著七彩虹光的槐叶,悠然飘落。
不偏不倚,恰好滑入许砚宽大的袖袋之中。
一股温和的意念隨之传来,带著安抚与更深的期许。
许砚会心一笑,將袖袋拢了拢。
生命的蜕变自有其韵律,静观其变,便是最好的守护。
他转身想取水桶浇水,目光落在树根周围湿润鬆软的泥土上,动作却是一顿。
那泥土早已吸饱了晨露,甚至有地底深处涌上的清泉,正从黝黑的土壤中渗出,滋润著虬结的根须。
这老槐树自身,已然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水元循环!
“倒是越来越『省心』了。”
许砚放下水桶,低声自语,心底那份预感却愈发清晰。
这並非简单的省心。
而是一场关乎生命本质的宏大蜕变,正在他眼前,无声无息地拉开序幕。
辰时刚过,巷口便传来一阵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伴著一股新鲜的肉腥气。
“哐当!”
后院小门被大力推开,石老三那魁梧的身影闯了进来。
他油光发亮的脑门上掛著汗珠,肩上扛著半扇沉甸甸的猪肉,腰间硕大的酒葫芦隨著动作剧烈晃荡。
他脸上带著一种劫后余生的亢奋红光,嗓门洪亮得震得窗欞嗡嗡作响。
“许先生!大消息!镇玄司今儿个一大早,就在四街口贴了红头告示,招募青壮组建『青江民防队』!专防那些水耗子!”
他“嘿哟”一声將猪肉甩上院角的铁鉤,震得掛鉤一阵乱颤,接著眉飞色舞地比划。
“您是没瞧见那场面!告示一贴,乌泱泱的人就围上去了!连西街卖菜的王婆子,都推著她那瘦猴儿子往前挤,嚷嚷著要为青江府出份力!”
许砚正在前堂案前研墨,闻言手腕微微一顿,墨锭在砚池里划出平稳的圈。
“秦统领的伤,无碍了?”
“好利索了!”
石老三一拍大腿,唾沫星子横飞。
“云松子道长真是活神仙!一颗『清灵丹』下去,秦统领昨儿下午就能下地了!今早我路过北码头,亲眼瞅见他带著队巡逻呢!那玄铁胳膊抡起来,嚯!虎虎生风,比受伤前还带劲!估摸著是憋著劲儿要找那老鲶鱼报仇!”
许砚微微頷首。
沸血境武夫体魄强横,恢復力惊人,加上清霄观灵丹,倒也在情理之中。
“还有更厉害的!”
石老三凑近几步,嗓门压得像做贼。
“听东街杂货铺的老刘头说,清霄观的援兵,已经过了淮阳府地界!踩著云舟来的!最迟后天晌午就到!您猜怎么著?来的是位『淬丹期』的大道长!乖乖,比云松子道长还高一个大境界!这回,看那老鲶鱼还敢不敢冒头!”
淬丹期?
许砚握著墨锭的手指,不自觉地紧了紧。
清霄观金丹三境,凝丹,淬丹,结丹。
淬丹境,已是中期大成,足以碾压那翻涌境后期的鯰长老!
清霄观对这淮江龙气,当真是势在必得。
“都水监的赵大人那边,可有举措?”许砚继续研墨,墨香幽幽散开。
“赵大人正领著人在北码头忙得脚不沾地呢!”
石老三灌了口酒,一抹嘴。
“说是要把堤坝再垒高加固!还放出风声,要从老渔民里挑几个水性顶尖的,组个『水探队』,定期去漩涡湾那鬼地方探查妖踪。”
他撇撇嘴,一脸不以为然。
“嘖,想法是好,可谁敢往妖怪嘴边凑?给再多银子,也怕没命啊。”
许砚没有接话,目光沉静地望著砚池中逐渐浓稠的墨汁。
他的心神,却已悄然延伸,与远处奔涌的淮江水脉,產生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共鸣。
漩涡湾的水流,依旧诡异。
暗流汹涌,水底淤泥翻腾。
鯰长老的气息,並未远离,只是潜藏得更深了。
石老三又絮叨了一阵民防队的餉银待遇,见许砚只是听著,便识趣地扛起空箩筐告辞。
“哦对了许先生。”
临出门前,石老三一拍脑门。
“昨儿后半晌,有个穿蓝布衫的后生来找您求字,我让他今儿再来。”
“知道了,多谢三哥。”
石老三走后,许砚將磨好的墨汁倾入砚台,来到前堂,打开了临街的店门。
晨光涌入,驱散了店內的些许阴凉。
暖意铺满了门板、台阶,以及那一小段湿漉漉的青石路面。
街市活了过来。
挑著新鲜蔬果的货郎,摇著拨浪鼓不紧不慢地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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