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我想和你说句心里话
许砚再次路过忘忧茶肆时,那扇熟悉的雕木门虚掩著。
往日里,这个时辰本该人声鼎沸,说书先生的惊堂木能拍得满堂喝彩。
今日,里面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许砚在门前站定,思忖片刻,伸手推开了门,一股兰香气扑面而来,比昨日更加清冽,无声无息地钻进鼻腔。
前堂空无一人。
桌椅齐整,柜檯后那架黄铜算盘的珠子,纹丝不动地停在昨日算完的帐目上。
许砚径直穿过前堂,走向后院,老梨树下,胡九娘独自一人。
她一身素白衣裙,站在那儿,几乎要与漫天飘落的梨融为一体。
她身前的石桌上摆著一副榧木棋盘——
黑白玉子散落,一盘棋杀得血流成河,却又被主人中途弃置。
她单手支著下頜,另一只手拈著枚墨玉黑子。
唯有她的指尖縈绕著一层极淡的粉色光晕,光晕几近透明却將那截手腕衬得莹白如玉。
“胡老板。”
许砚开口,声音惊碎了满院的寂静。
胡九娘闻声抬眸,那双琥珀眼瞳里,清晰地映出了许砚的身影。
“来看我自己下棋的笑话?”
她唇角挑起,话里的慵懒和戏謔一如既往。
“不敢。”
许砚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青石的凉意顺著薄衫渗入肌肤。
“只是路过,討杯茶喝。”
胡九娘轻笑一声,没再多言。
她提起旁边小火炉上温著的青瓷茶壶,手腕翻转,一道碧绿的茶汤便注入白瓷杯中。
氤氳的水汽升腾起来,模糊了她的眉眼,平添了几分不真切的仙韵。
“赵大人那边,还好吗?”
胡九娘指尖微动,那颗縈绕著粉芒的黑子“啪”地一声,落在棋盘。
看似隨意的一手,却將一条白子大龙的气脉彻底截断。
她抬眼,视线穿过朦朧水汽,笔直地刺向许砚。
许砚没有出声。
“锁龙阵……好像出了岔子。”她的声音沉静下来,带著一丝凝重。
“就在刚才,淮江主水脉突兀地跳了三下。”
听到这话,许砚心头一动,他瞬间想起了锁龙阵中心石碑上,那与自己玉佩同源的水纹共鸣。
握著茶杯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是那头老鯰鱼?”
“不好说。”
胡九娘缓缓摇头。
“那老水妖虽然狂,但还没蠢到用肉身去撼动上古大阵。阵法的反噬之力,能把他那点道行碾成一滩烂泥。”
她顿了顿,指尖在光滑的棋子上轻轻敲击,发出“叩、叩”的脆响。
许砚闻言,也不说话,垂下眼帘,盯著杯中沉浮的茶叶,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胡九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锐利得似乎能穿透皮囊,看进他心里去。
但她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端起自己的茶杯,吹开浮沫。
后院里,一时只剩下风吹梨的簌簌声,许砚的目光重新落回那盘残局。
黑白纠缠,白子被黑棋围追堵截,已是十死无生的绝境,他凝神看了片刻,忽然笑了一下,伸手捻起一枚白子。
“嗒。”
一声轻响。
白子落在棋盘一处毫不起眼的边角。
胡九娘的目光隨著那枚白子落下,原本慵懒的琥珀眼瞳,骤然缩了一下!
她俯身细看。
只见那枚看似自暴自弃的閒棋,落下之后竟成了整盘棋的龙眼!
原本被割裂得七零八落的几处白棋,气脉瞬间贯通,彼此呼应,转瞬结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
而她那条张意图屠尽白子的黑棋大龙,几处最关键的“气眼”竟被这轻描淡写的一子,死死锁住!
看似占据了大片实地的黑棋,转眼已成瓮中之鱉,再无半点活路!
满盘皆活!一步翻天!
胡九娘缓缓直起身子,脸上那份慵懒的笑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许砚从未见过的奇异神采,似乎还带著莫名的欣赏。
她看著许砚,一字一句。
“这盘棋,我输了。”
“你这一子……当真妙绝。”
她站起身,拂去裙摆上沾染的梨瓣,动作依旧优雅却多了几分尘埃落定的味道。
“有些棋局看似无解,实则从第一子落下时,终局便已註定。”
“只是身在局中的人,往往看不穿罢了。”
话音落下,她已转身。
素白的背影很快融入满院飞,只留下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和那盘被彻底逆转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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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许砚將最后一张字帖的帖角捻起,轻缓平置於窗边的竹架上,生怕一丝微动惊扰了未乾的墨跡。
叮铃……叮铃铃……
檐角那串久未有响动的古朴铜铃,此刻无风自鸣,串串清响透骨而来,直抵神魂深处。
许砚心神受召,驀然抬头,望向院中的老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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