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日头爬得快，辰时刚过，归州城的石板路就被晒得发烫，连风都裹著燥热，吹得布告栏前的麻纸簌簌作响。
张九文攥著那叠工分明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汗水顺著鬢角往下淌，浸湿了长衫的领口，他还是头回面对这么多情绪激动的百姓，肩上的责任压得他心口发紧。
“大家静一静！”
张九文清了清嗓子，把明细举过头顶，“这是刘先生亲手核的工分明细，每一笔加分都有缘由，我一条一条念给大家听，要是有半句虚言，你们拿我是问！”
喧闹声渐渐小了下去，百姓们的目光都聚在那叠纸上，有好奇，有怀疑，还有些人抱著胳膊，显然没打算轻易相信。
张小栓站在最前面，依旧梗著脖子，可眼神里却多了几分期待--他也想知道，李初三家的分数到底凭什么比自家多。
张九文没有多说废话，开始一家一家的报明细。
当明细报出来之后，眾人沉默。
大家的基础分也就在三百到三百五之间。
因为大家乾的活都是一样的，唯一有区別的也就是有的人干得活重一点，每天多个一两分。
差別並不是很大，拉开差距的都是加分项。
“凭什么他们那么多的加分？咱们都没有加分项！”
张小栓还是不服气：“咱们农户怎么连一个加分的都没有？”
“小栓，你们队长没有跟你们讲过如何加分吗？”
张九文冷冷的看向了张小栓，张小栓是他的堂弟，来自血脉上的压制，让张小栓浑身一颤。
“农户能够得到加分的条件是最简单的！比军户，工匠，要简单太多了！”
张九文冷哼一声：“你们只需要去开个荒，就能够得到加分，一亩地能加六十分！你们就知道在这边怨天尤人，不从自身去考虑一下，为什么你们的分数这么低！
別人都在努力，你们就在混日子，別以为这地都不是你们的了，就没有开荒的必要了，开荒，能够让你们获得更多的积分，你们不是没有收穫！土地为什么要公有，就是因为害怕这些田多年后又会集中到地主土豪的手里！你们又会变回佃户！这是在帮你们啊！”
王老实搓了搓手上的泥，突然往前迈了一步，对著张九文抱了抱拳：“九文先生，是俺糊涂了，没看见人家背后的辛苦。
俺家这月也想多赚点分，能不能申请去开荒？城西那片荒坡，要是开垦出来，能多种两亩麦！”
这话一出，不少百姓都跟著附和：“俺也去！俺家有牛，能拉犁！”
“俺们队里有几个壮丁，一起去开荒，多赚点分给娃买件新衣服去学堂！”
张九文看著眼前的景象，悬著的心终於放了下来，他笑著点头：“当然能！公子早就说了，开荒有额外奖励，开垦一亩荒田，全家加六十分，还能优先领新犁！”
人群欢呼起来，扛著锄头的百姓们三五成群地往城西去，连张小栓都拉著张老栓，说要去荒坡试试。
布告栏前的喧闹渐渐散去，只留下几张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的麻纸，上面的工分数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张九文拿著明细往州府走，刚过街角，就看见一队骡马从东门进来，每匹骡马背上都驮著鼓鼓囊囊的粮袋，粮袋上印著“明”字，是明玉珍送来的粮草到了。
押粮的是个精瘦的汉子，穿著明玉珍麾下的青色兵服，见到张九文，连忙翻身下马，递上一封书信：“在下是明帅麾下粮官，奉帅令送粮草五千石，还有帅爷给林將军的信。”
张九文接过信，不敢耽搁，快步往州府赶。
此时的州府后院，林飞正和刘伯温、翟永杰围著一张新画的火器图纸討论。图纸上画著一个圆柱形的零件，旁边標註著“燧发机改进图”，是翟永杰昨晚刚画出来的。
“公子你看，这燧发机的弹簧用精钢绕三圈，比以前多一圈，击发时更有力，不会出现哑火的情况。”
翟永杰指著图纸，手上还沾著墨汁，“我试了三次，用这个零件的火銃，十发九中，比以前强多了！”
林飞俯下身，手指顺著图纸上的线条划：“不错，要是能批量生產，军户的火銃就能多配些，现在有多少套这样的零件？”
“才造了三十套。”
翟永杰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精钢不够，工坊里的炉子也少，一天只能炼出两百斤精钢，不够用。”
刘伯温捋著鬍子，沉吟道：“地宫的黄金还没熔铸，若是把一部分黄金换成精铁，或许能解燃眉之急。
不过黄金换铁，容易引起陈友谅那边的怀疑，得小心行事。”
正说著，张九文捧著信和粮单跑进来，喘著气说：“公子！明玉珍的粮草到了，五千石！还有他的信！”
林飞接过信，拆开一看，上面的字跡依旧沉稳，大意是明玉珍已班师回重庆，让林飞坚守归州，若是陈友谅有异动，可隨时派人去夔州求援，信末还提了一句，已命莫仁寿在夔州备好了两千套甲冑，隨时可送归州。
“明玉珍倒是会做人。”
林飞把信递给刘伯温，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知道陈友谅要打朱元璋，怕我倒向陈友谅，所以才送粮草送甲冑，想把我绑在他这边。”
刘伯温看完信，眉头微皱：“明玉珍虽有诚意，可夔州的莫仁寿是他的心腹，留著终究是个隱患。公子之前说要拿夔州，得找个机会把莫仁寿换掉，不然將来怕是会生乱。”
“不急。”
林飞站起身，走到窗边，望著远处的长江，“一个小小的莫仁寿並不能左右大局，咱们拿下夔州的消息，传递给陈友谅，同时让咱们的人南下开始拿下洞庭湖以北的所有地盘！”
林飞铺开一张地图，对刘伯温说道：“这陈友谅想给我这洞庭湖以北，说不得到时候会將这边的人全部撤走！纵使无法全部撤走，青壮也会被抽走！
不过他並没有想到咱们会这么快拿下夔州！这个时候的洞庭湖以北肯定还没有抽人！
咱们兵贵神速，来个先斩后奏，將这洞庭湖以北全部接手！”
“公子，如此做的话，怕是陈友谅要掉头弄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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