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雪过后,丰盛村像是被老天爷裹进了白被里,积雪没至膝盖。
三支披红掛彩的迎亲队伍堵在村口老槐树下,骡马喷著白气刨著雪,轿夫们叉著腰爭得面红耳赤。
“老三让我先过!”为首的红脸汉子攥著马韁绳,鞭梢在雪地上抽出道浅痕,帽檐上的雪沫子簌簌往下掉。
“二哥,你上个月不是刚结婚吗?这次让我!”
“二哥、三哥,我这是第二次娶妻,让我过去,都要错过时辰了!”
没错,姜氏才字辈的中登们,又有娶妻的了。还都是各镇的富户,一个个不要彩礼,还有一大笔嫁妆。
这些富户打的主意简单,姜家不仅在县里说一不二,更传是仙人家族,就算沾不上修仙的边,能跟姜家攀上亲,出门腰杆都能挺三分。
最主要的是,都想把自家的田地掛靠在姜家,希望能够来年增產,而且还不用交那么重的税。
因为庆丰县最新颁布的政令,全县上下,唯独姜氏族人免缴农业税,不服徭役。其余各族不仅照缴不误,连盐税、茶税都比往年重了三成。
这一切都是因为,姜氏修的那条宽阔的石路,数万人,数月的辛苦,这条路已经修完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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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的老百姓提著竹筐拾柴时,总爱蹲在路边摸两把灰色地面,皱纹里都漾著笑:“管他颳风下雨,这下去镇里赶集不用踩泥坑了!”
商人们倒是举双手赞成,只是心疼马蹄,新石头路硬得硌脚,没过几日就有马掌磨穿。正怨声载道时,得到了仙人之法,那就是给马蹄子镶块铁。
唯一掌握此等技术的家族,就是藤田王氏,他们在王春峰的带领下,坚决地拥护著姜氏,甚至已经嫁过去十二个姑娘,送去五个子弟学武。
可谓是亲上加亲,只恨呢,没有机会把漂亮姑娘送到姜毅床上。
庆丰县的百姓们,说起姜氏的所作所为,脸上全是理所当然的神情,赶集时碰见外乡人就拉著说:“你瞅瞅这路!仙人没来之前,咱们泥腿子哪见过这么宽的道?”
“可不是咋地,”卖葫芦的老汉用草杆剔著牙,渣掉在雪地上,“现在各村都在凑钱买灰石粉,学著姜家铺路呢。”
话音刚落,街角突然炸响一声怒喝:“呸!什么修仙家族,我看就是恶霸!”
说话的是吕老汉,往雪地里啐了口带血的唾沫,冻裂的手死死攥著扁担,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
“我艹!吕老汉,这你都敢说!”旁边捆柴的年轻人缩了缩脖子,却把腰间的柴刀往外挪了挪,朝老汉拱了拱手,“我敬你是条汉子!”
“让让,让让!”
一阵叫骂声混著马蹄声由远及近,十几匹高头大马踏碎积雪,像道黄风从热闹的集市穿过。
马背上的人穿著绸缎袍,腰间佩著弯刀,看谁不顺眼就扬鞭抽打。
为首的中年人嘴角撇著冷笑,鞭子甩得呜呜响,抽在一个躲闪不及的老汉背上,立刻渗出血痕来。
吕老汉踉蹌著倒地,布衣后背瞬间洇开一片暗红。周围骑马的年轻人看著地上翻滚的老汉,笑得前仰后合,就像在看耍猴。
“你打死我吧!”老汉挣扎著抬起头,冻得发紫的嘴唇哆嗦著,“我死了到阴曹地府告你们去!”
他竟不躲不闪,任由那中年人一鞭鞭落下,不多时就没了声息,身子在雪地里蜷成个团。
远处酒楼上,窗欞上结著冰,胡惟庸与其子胡伟年就这么静静地看著。二人哈出的白气在头顶上方凝成雾。
“儿啊!这就是德不配位!你以后治家的时候,要当心。出一个麒麟儿很难,出一百个败家子容易!”
“父亲,是否派人去抓他?”胡伟年沉声问道,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抓?你去,还是我去?姜家势大,谁敢挫其锋芒?对了,你继续去匯报县里的工作,顺便打听一下,姜毅在干什么!他这个族长很奇怪!”
————
“叔,叔!”姜志友急匆匆地跑到演武场,手里挥舞著封信,鼻尖冻得像跟山楂似的,鞋踩在雪地上咯吱作响。
姜良杰正在指导后生们扎马步,见侄子跑得满头白气,连忙大步迎过去,解开自己的羊皮袄把孩子裹住,双手捂住他冻得通红的脸蛋,掌心的暖意顺著颧骨漫开,把冻僵的皮肉焐得发麻:
“这大冷天的不在家,跑这里做什么?”
“嘿嘿,叔,琦叔爷让我给你送信!”姜志友把信交给叔叔后,又一脸希冀地问著:“叔,我什么时候能学武啊!”
“哈,志友也想学武了,那我得考考你,六加二等於几?”姜良杰快速扫了一遍信里內容,脸色一沉。
姜志友赶紧把冻得发僵的手指头从袖管里抽出来,一个一个掰著数,冻红的指尖在冷空气中微微颤抖,“八,等於八!我是不是能学武了?”
姜良杰摸了摸侄子的头,挤出笑容说道:“等你八岁的!好了,早点回家!叔还有要事去办!”
目送侄子离开后,他带著几个心腹,去了姜氏族人所居住的新房区。因为下雪,一路上也没有什么行人。
几人不敲门也不喊话,就贴著各家院墙根听动静。若是里头传出舞刀弄枪的声响,就搭起人墙,踩著同伴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往院子里张望。
一家、两家、三家……姜良杰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最后停在第五家院墙外,气得脸色发青,拳头攥得咯吱响,指节深深陷进掌心。
“杰哥,这事咱们是当做看不见,还是……”
说话的是姜良丰,缩著脖子往手心里哈气,他弟弟姜良收站在旁边,个头比他高半个头,同样一脸愁容,二人穿著同款的青布袍。
姜良杰没吭声,眉头紧锁著盯著脚下的雪。就在这时,旁边院子里传来银铃般的笑声,裹著风雪飘过来:
“哈哈哈,良辉哥,我练得怎么样?”
“宝贝,你很有天赋,动作標准,呼吸顺畅!”
“……”
几人像是没听见,面无表情地转身,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姜才琦家走。如今这里成了姜氏政务中心,几乎大大小小的俗事都由姜才琦处理。
兴许是大雪纷飞的缘故,姜才琦的家门口难得清净,只有两个守门的后生跺著脚取暖。
姜才琦把良杰请进东厢房,炉火烧得正旺,二人围坐在炭盆旁,低声密谈了半个时辰,最后姜才琦一拍桌子,木炭在盆里噼啪作响。
“良杰,按照族规办!出事算我的!”
翌日,天色阴沉得像块浸了墨的破布,北风呼啸著捲起地上的积雪,打在脸上跟小刀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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