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日头正盛,街头摊贩叫卖著豆腐乾。

余砚堂前的遮阳棚拉下来半边,阳光照不住整个柜檯,墙角那一小块水泥地上已烤得发亮。

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但此时沈砚舟的心情非常一般。

他坐在里屋,门虚掩著,一边抄修復记录一边往下写帐目。

“打孔刀柄损耗较大,需购新件一支。试样专用毛边纸使用五张,单价4毛2……”

他写得慢,所以字漂亮,笔笔到位,修復用料、试纸编號、湿贴时间、抽湿法温度统统记得一清二楚,甚至还有每次试用后毛刷弹性变化的备註。

桌上笔架上掛著的十几支不同型號的毛笔毛刷,一般都是崭新的。

外头王青云掀帘子进来,一手拎著袋西瓜,一手拿纸扇,一边扇风一边喊:“哎,怎么还在自己抄帐目?我说,招人这事你还打不打算定下来?”

沈砚舟没抬头,回了句:“得弄个更靠谱点的招人启事再说。”

“我写得怎么不靠谱了?我新写的那份,写明了要勤快、肯学、会写字、守门店,待遇明摆著,底薪八百五,管饭,別的面议——还有谁敢写得比我实在?不比你之前那个好?”

沈砚舟停笔:“你上次加了什么『年轻有活力,最好单身』,结果来了个小姑娘第一天上工就聊到『彩礼多少』,以为是来相亲的?”

“那后来我不是去掉了,”王青云乾笑,“那上周来的那个小伙子呢?那小子不是也懂点器物名词嘛,还跟你谈宋代五大窑口呢。”

“他把调好的釉打翻了,捡起来就只剩三分之一。”

“……哦。”

沈砚舟低头,在笔记本右下写了一笔:

“十月初至今,招伙计,三人试用皆不合格。”

“你还真什么都记下来了?”王青云探头。

“习惯了。”他说完,抬眼看了看柜檯一角:“小瓶边那个干贴样被你拿走了?”

“前天那个来的的实习生,说想拿回去拍个参考……哎你干嘛瞪我?”

“我说可以让人带走了吗?那片样贴我还没录备份。而且前天的那个,也不行,太喜欢自作聪明了。”

“行行行,是我没盯住,下次看牢点。”

王青云站起身来,沈砚舟盯著那空下来的角落,心头泛起一阵燥。

这间铺子虽不大,却是他在这个时代里扎下脚的唯一去处。

他倒是不贪心,但唯一在意的,就是凡事都要在掌控里,修復记录、入帐、打样、备份、送件、接待……从桌上到纸上,从器物到客户,全得一步不错。

很多要求,在他看来是基础,但落在旁人眼里,却常常被说“太烦”“太抠”“太挑”“太龟毛”。

——可修器物哪能不挑?这活儿本就不是赶工的营生,是要静下心来做的细致手艺。

他嘆了口气,把那页帐单折起来收入档册。正要起身去煮壶茶水,就听见王青云在门口喊:

“喂,你既然招不到人,我自作主了啊!”

“什么意思?”

“叫人来试工了!我远房亲戚的小孩儿,找工作呢。我叫人带来看铺子的。”

“先不急。”

然而,两小时后。

沈砚舟前脚出了门,而后脚回来的时候,就看到——

一个高个子青年正站在门口。

比沈砚舟只小一点的样子,二十来岁,寸头,背了个帆布包,身上穿著宽鬆的黑色t恤,胸前印著醒目的“art”的洋文字样,裤腿卷得乱七八糟,脚下踩著一双脏兮兮的运动鞋。

“沈师傅吧?”他一边嚼著口香,一边四下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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