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陈青染
王青云继续扇扇子:“都是兄弟,不客气。”
沈砚舟望著王青云神色得意,不由长长吐了口气,觉得和他讲话,有时候真像是鸡同鸭讲。
这时,门口风铃响了。
沈砚舟推开门——
一个穿著浅蓝衬衣、脚蹬软底布鞋的女孩静静站在门边。她背挺得直,神色平静,看向来开门的沈砚舟。
女孩低声开口:“我叫……陈青染。听说你这儿招人,我可以做帐、写字,也可以打扫卫生、看柜子。”
她说得不快,声音也不大,甚至显得有些侷促,但把话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
说了,女孩又对旁边王青云点了点头,喊了声“王叔。”
王青云悄悄在沈砚舟耳边道:“厂里出来的,印刷厂那边的,但你別看她出身一般,人家眼里有活儿,字也真写得不错。你不是一直念叨『心要细、肯下苦功夫、不能老跟人扯閒天』吗?这个绝对不爱扯,试试唄?”
沈砚舟看了陈青冉一眼,简洁道:“沈砚舟,余砚堂老板。进来吧。”
他心里一向不喜欢立马拍板,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忽然有一种感觉,或许,这姑娘能干得比那几位强。
屋里光线有点暗。
沈砚舟把厚重的窗帘拉开半边,阳光斜斜落在桌面。
桌上搁著一个长方木匣,里面装著一叠已经泛黄的帐册。封皮灰扑扑,纸张卷边,能看到虫蛀留下的圆洞和零星的墨跡脱落。
“这是民国十七年的帐簿。”他淡声说,“布庄的流水帐。你先翻开看看。”
陈青染听话地走过去,先洗了手,在围裙上轻轻擦乾,才伸手把帐册抱起来。她动作慢,指腹贴著书页边缘,不直接捏住。她小心翻开一页,只见纸张乾脆得厉害,边角一折就有细屑掉落。
她下意识停住,抬眼问:“要不要戴手套?”
沈砚舟抬眼,盯了她一秒钟,才点了点头:“戴上吧。”
他递过一副白手套。
——这一问,已经比先前来过的几个小伙子稳重多了。那些人一上手就翻得飞快,仿佛抢著证明自己。可这一份细心,正是修復里最基本也最难得的。
陈青染戴好手套,把帐册摊开在无酸纸垫上。
纸张上墨跡褪色,部分已经模糊,但依稀能辨出“顺昌布庄,民国十七年三月入库……”的字样。
“帐册的问题不大,都是常见的。”沈砚舟开口,声音平平,像在上课。
“第一,酸化。你看这些黄褐色斑点,是酸化跡象,说明纤维在分解。
“第二,虫蛀。这里、还有这里,贯穿孔。
“第三,墨跡掉粉。你看这一笔,『顺』字的『川』旁,已经灰白,说明墨汁结合度不够。
“第四,装订线鬆脱,几页快散。”
他说著,用竹籤轻轻拨开一角。果然,有几页鬆散出来。
王青云在一旁啃著西瓜,插话:“这不就是破书嘛,那富哥真就非要修?直接丟了不省事?”
沈砚舟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这帐册,记著当年一座布庄的来往。不是贵重文物,但却是地方经济的缩影。丟了,谁还记得民国时一匹布多少钱?一尺綾罗怎么换银圆?这就是价值。”
王青云訕訕收声。
陈青染却眼神微亮,点头小声说:“嗯,听明白了。”
沈砚舟没再多话,把一个木盘推过来。里面有一套修復工具:排笔、镊子、细竹籤、小剪刀、胶刀,还有几张薄得几乎透明的补纸。
“先除尘。”他说。
“用排笔,从中间向外,轻刷,不要来回。灰尘扫到边角,再收集。”
陈青染换了个姿势,照做。她动作显然不算熟练,但胜在稳。灰屑一点点落到托盘里,没有弄得满天飞。
沈砚舟站在旁边,看得仔细。
他没有出声,但心里已经比对过:她的动作比之前那个“美院雕塑专业”的好上太多。
那人刷了半页,就把一角折了一下,还自以为没问题。然后沈砚舟就不敢让他继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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