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破水镜投射出的模糊影像,如同滴入滚油的水珠,在棚户区外围这片信息贫瘠的泥沼中,激起了远超顾家预料的剧烈反应。

最初的死寂与观望过后,是井喷式的喧囂。

土地庙那扇破门,虽能阻挡风雨,却挡不住无数道或明或暗掺杂著各种情绪的意念窥探。

起初,只有零星几个同样挣扎在底层的散修,怀著兔死狐悲的复杂心绪,沉默地“看”著水镜中那场真实到残酷的生存挣扎。但很快,更多杂乱的气息掺和了进来。

“……真的假的?五岁孩子这么折腾,还能活?”

“那当娘的心也太狠了,看孩子疼成那样……”

“顾家这是破罐子破摔了?把这丟人现眼的事往外播?”

“说不定是演戏呢?搏同情吧?听说他们想爭那普惠名额……”

议论声起初还带著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但隨著水镜持续將顾厌痛苦修炼、族人魂力枯竭的景象传送出去,风向开始悄然转变。

第三天正午,当顾厌因强行引导那缕异种能量衝击一处偏穴,导致鼻腔、耳孔都渗出细密血珠,发出如同小兽濒死般的哀鸣时,水镜映射范围內的“舆论场”彻底炸开了锅。

但这一次,涌来的不再是单纯的同情或好奇,而是铺天盖地的恶意洪流!

【呸!噁心!为了个名额脸都不要了!拿孩子当噱头!】

【肯定是演的!哪家孩子这么能忍?绝对是用了什么邪法麻痹痛觉!】

【顾家祖上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听说当年就是靠坑蒙拐骗起家的!】

【支持司马家!这种卖惨炒作的家族就该永久取消资格!】

【已向道院风纪司举报!利用幼童製造虚假悲情,扰乱考核秩序!】

一道道充满戾气的意念,如同无形的毒箭,穿透破庙的屏障,狠狠扎在每一个顾家人的心神之上。

这些声音尖利、刻薄,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仿佛早已认定了顾家就是在进行一场卑劣的表演。

“黑水军……是黑水军!”顾叔脸色煞白,他对这种手段並不陌生。坊间有一些专门收钱办事的散修团伙,擅长操控舆论,泼脏水、带节奏,被称为“黑水军”。如此整齐划一、恶毒精准的攻击,绝非自发形成!

“他们……他们怎么能这么胡说八道!”苏婉气得浑身发抖,看著怀中因痛苦和外界恶意意念衝击而更加不安的顾厌,眼泪止不住地流,“厌儿受的苦都是真的!他们看不见吗?!”

“他们不在乎真假。”顾伯山的声音冰冷,他站在水镜后,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有紧握的双拳暴露著他內心的滔天怒火,“他们在乎的是把水搅浑,是把『卖惨炒作』这顶帽子扣死在我们头上!”

攻击的重点极其恶毒——否定顾厌痛苦的真实性。一旦“演戏”的標籤被贴上,那么顾家所有的挣扎,都会变成处心积虑的算计,所有的苦难,都会成为博取同情的工具。届时,他们连“陈述事实”的资格都会被剥夺!

庙內原本因“主动直播”而强撑起的一丝决绝,在这铺天盖地的恶意指控下,开始摇摇欲坠。族人们面色惨白,修炼无法继续,护法的魂念也因心神激盪而变得紊乱。

一种更深的无力感攫住了所有人——当你连“真哭”都被说成“假哭”时,你还能如何自证?

“关了!族长,把水镜关了吧!”一个年轻族人承受不住这精神上的凌迟,崩溃地喊道,“我们不播了!不让他们看了!”

“不行!”顾伯山厉声喝止,眼中血丝密布,“现在关了,就是做贼心虚!正好坐实了他们『炒作』的指控!”

他猛地看向那面依旧在顽强工作、映射著庙內惨状的水镜,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他们越是想让我们闭嘴,我们越不能闭!不仅要播,还要播得更『真』!”

他几步走到水镜前,几乎將脸贴到那模糊的镜面上,对著镜外那无形的充满恶意的“观眾”,嘶哑地低吼,仿佛在与无数个隱藏的敌人对话:

“演?你们说这是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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