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眼睛微亮，觉得朱明理解了他的一部分意思。
朱明笑道：“所以啊，就得有第二步，也就是扶苏公子您提倡的『教化』。但教化不能光靠嘴说。得靠长期的引导，比如咱们办的夜校，教大家识道理、明是非；得靠村规民约的潜移默化；得靠像您这样有德行的人以身作则；还得让大家日子真正过好了，仓廩实而知礼节嘛。这样慢慢薰陶，才能真正让『仁』、『恕』这些观念內化於心。”
他总结道：“所以你看，治理像治病，得標本兼治。老朱的法子，是『治標』，先止血止痛，稳住病情。您的理念，是『治本』，调理元气，根除病源。两者不是对立的，是相辅相成的！不能因为追求长远的『本』，就忽略了眼前会死人的『標』；也不能因为只顾著眼前的『標』，就放弃了追求长远的『本』。得双管齐下！”
朱元璋听得若有所思，他第一次听到有人把他的“严刑峻法”和儒家的“教化德治”用“標”“本”来解释，而且还说缺一不可？好像…有点道理？
扶苏也彻底愣住了。他自幼接受的儒家教育，总是將“法”与“德”在一定程度上对立起来，强调“德主刑辅”，甚至潜意识里认为严刑峻法是下乘的、不得已的手段。但朱明这一番“標本兼治”的理论，却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
法律规矩，是即时救济，是底线保障，是“標”。道德教化，是长远追求，是理想境界，是“本”。两者並非水火不容，而是可以並行不悖，甚至相互促进的！
他回想起大秦的覆灭，正是因为严刑峻法失了度，变成了暴政，而又完全摒弃了道德教化和民心安抚，最终失了“本”，也守不住“標”。
而若空谈仁政德教，没有强有力的律法作为底线保障和惩戒手段，则善良受欺，邪恶横行，最终“本”亦无从谈起。
见扶苏陷入沉思，朱元璋清了清嗓子，难得地没再骂人，而是用一种带著几分实践者傲慢的语气道：
“哼，算你小子说了句人话。治国就像带兵，军纪不严，令行禁止，仗没法打，早就溃散了！但光靠军纪严酷，不给餉银，不抚恤士卒，不让当兵的知道为啥打仗，时间长了，也得炸营！俺当年…”他及时剎住车，“…就是这么个理！”
连一直旁听的徐达也忍不住点头，带兵多年的他，太理解这种“恩威並施”的道理了。
扶苏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眼中的迷茫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明悟。他对著朱明和朱元璋，郑重地躬身一揖：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是在下迂腐，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枉读了圣贤书，却未能融会贯通。法治与德治，原可如车之两轮，鸟之双翼，相辅相成，缺一不可。扶苏…受教了！”
他的態度极其诚恳，显然是真正想通了某些关窍。
朱元璋看著扶苏那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彆扭地扭过头，哼了一声：“现在明白也不晚！总算没蠢到家！”
朱明则笑著扶起扶苏：“扶苏公子言重了。道理越辩越明，咱们这也是互相学习。”
一场小小的邻里纠纷，却意外地促成了一场深刻的思想碰撞。扶苏那颗纯粹的儒家之心，终於开始接纳一些更现实、更复杂的治理智慧。
而平山村的这个小院子，仿佛成了一个奇特的熔炉，將千年前的仁政理想、明初的严酷务实与来自未来的实用主义，悄悄地融合在一起。
无人知晓，这番討论，將会对这位命运多舛的秦公子，乃至对更遥远的未来，產生怎样微妙的影响。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