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也连忙点头同意。
一场风波,竟就此消弭於无形。
朱元璋看著这一幕,抱著胳膊,半晌没说话。最后,他走到新划定的垄沟旁,用脚踩了踩线,对那两户人家粗声道:“行了!就按这儿!以后谁再为这事儿逼逼赖赖,老子把他种地里当肥料!都滚蛋吧!”
村民如蒙大赦,赶紧散了。
朱元璋这才转过身,目光在扶苏和朱明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扶苏身上,哼了一声:“行啊,酸秀才,总算说了几句人话,办了件人事。没光抱著你那本破书掉眼泪。”
这几乎算是朱元璋式的最高讚扬了。
扶苏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真正的笑意,再次拱手:“村长谬讚。在下只是…略有寸进。若非朱先生点拨,村长坐镇,此事亦难善了。”他第一次承认了“法”与“威”的震慑作用,並將其归功於“村长坐镇”。
朱元璋似乎颇为受用,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背著手走了。
朱明看著扶苏,笑道:“可以啊,扶苏公子,活学活用,进步神速!”
扶苏却轻轻摇头,感嘆道:“非是在下进步,实乃以往过於迂阔,不识人间烟火,不通世务情理。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今日方知,圣贤道理,需得落地,需得与实务结合,方能真正惠民利国。空谈仁义,遇此等琐事,恐真如村长所言,屁用没有。”
他的自我批评十分诚恳。经歷此事,他真切地体会到,理想化的道德说教在复杂的现实面前往往苍白无力,必须辅以切实可行的方案、对人性利益的洞察以及必要的权威背书,才能真正解决问题。
自此之后,扶苏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不再仅仅是一个旁观的记录者或空想的劝諫者,而是开始更主动地参与村务。
他会用他那手漂亮的字,帮朱明重新整理和抄写那些“扶贫计划”和“种植要点”,使其更加清晰易懂。他会尝试用更浅显的语言,在夜校里向村民解释为何要记帐、为何要注意卫生,並引用一些简单易懂的典故,而不是直接甩出“子曰诗云”。他甚至会在吕茶又开始发表“小仙女”言论时,尝试用“若人人皆不事生產,只求享受,则財富从何而来?无源之水,终將枯竭”这样的道理去反驳,虽然通常还是会被吕茶的胡搅蛮气打败,但至少不再是束手无策。
最大的改变在於,他对朱元璋和朱明的许多做法,开始尝试去理解其背后的现实逻辑,而不是简单地以“不合仁政”予以否定。他依然坚持儒家“仁爱”、“民本”的核心价值观,但不再將其与法律、制度、技术乃至必要的强制手段对立起来,而是开始思考如何將它们更好地结合。
朱元璋虽然嘴上还是时不时骂他两句“酸”,但眼神里的嫌弃明显少了许多,偶尔甚至会听他几句建议。徐达也发现,跟这位“老古板”公子沟通,似乎比以前容易了些。
朱明將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颇感欣慰。改变一个深受传统思想浸染的人固然困难,但扶苏的转变让他看到了一种可能性——一种將古老智慧与现代理念、崇高理想与务实手段相结合的可能性。
这或许,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扶贫”先“扶智”,不仅是让村民识字算数,更是让这位来自两千年前的“高材生”,学会如何脚踏实地地思考和实践。
平山村这个奇特的熔炉,依旧在无声地运转著,锻造著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而扶苏的悄然转变,如同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其泛开的涟漪,或许將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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