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钟头后,林姝听见了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

门,被推开了。

陆津言回来了。

他身上,带著一股海风的寒气。

他没有提保温桶,也没有拿任何食物。

他手里,拿著两样东西。

一叠崭新的、雪白的稿纸。

和一支笔。

一支英雄牌的黑色钢笔,笔帽闪著金属的光泽。

他走到那张松木书桌前。

將那堆属於收音机的、狼藉的零件,用手,一点一点,拨到一边。

然后,他將那叠稿纸,和那支笔,整整齐齐地,放在了林姝面前。

他没有说话。

但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说明了一切。

林姝看著那叠纸,和那支笔。

她的大脑,瞬间明白了这份无声的契约。

这不是让步。

这是一场考核。

他给了她战场,但这个战场,有边界。

他不给她原始资料,只给她一张白纸。

他在说:证明给我看。

证明你的价值,大於你的风险。

林姝伸出手,没有去碰那支笔。

她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水。”

她说,声音沙哑,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

陆津言的下頜,绷紧了。

他以为,她会立刻投入战斗。

可她没有。

她像一个即將上场的大將,不急不缓地,开始清点自己的粮草。

他转身,倒了一缸子水,试了温度,递到她面前。

林姝接过,慢慢地,喝了大半。

温水,安抚了她有些痉挛的胃。

她將水缸放下。

然后,她才伸出手,拿起了那支笔。

笔身微凉,带著一种属於工业產品的、坚实的重量。

她拧开笔帽。

崭新的笔尖,在灯光下,闪著锐利的光。

她没有立刻下笔。

她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那个被她强行中断的函数,在她脑中,瞬间舒展开了每一个细节。

所有的变量,所有的参数,所有的推导过程,清晰,明了。

她睁开眼。

笔尖,落在了那张雪白的稿纸上。

“沙沙沙——”

那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

是她的战马,在嘶鸣。

是她的军旗,在招展。

陆津言就站在她身后,没有走。

他看不懂那些飞速出现在纸上的、鬼画符一样的符號和数字。

但他看得懂她。

他看著她的背影,不再是那个蜷缩在椅子上、隨时会碎掉的蝴蝶。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

她的手腕,稳定,有力,笔尖划过纸面,带著一种摧枯拉朽的、一往无前的气势。

这间四十平米的屋子,不再是病房,也不再是囚笼。

它成了她的指挥室。

而她,是这里唯一的主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陆津言没有开灯。

他就那么站在黑暗里,看著那个被书桌上那盏檯灯的光笼罩著的,发光的剪影。

“嗒。”

笔尖,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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