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盏茶定风波
“舍弟。”
“小孩子的话,刀哥別见怪。”
陈崢边说,边抬手按在三弟的肩上,感觉到底下微微发颤,心中一动。
穷人家孩子,哪个不是夹著尾巴做人?
但求无事,但求安稳。
他这三弟,素来胆小怕事,陈崢是再清楚不过的。
可眼下,陈閒竟然在刘刀那股凶气跟前,硬是挺直了脊樑,开了口。
陈崢心里一热,嘴角便不由自主地往上弯了一弯。
一旁的百姓全愣在那儿了。
您想啊,平日里在街面上横著走的刘刀,这会儿竟然矮了半截身子,冲人打躬作揖,这光景谁见过?
个个心里扑腾,互相递眼色,却不敢出声。
眼神中仿佛在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两人也有今天?”
王津山始终没言语,冷眼瞅著,心里这叫一个痛快。
他心中暗道:“饶你?凭什么?就凭你平日欺行霸市?凭你吃穷人的棺材本?”
只是。
能在脚行混上头目位子的,哪个不是人精?
刘刀朝陈崢拱手道:“陈小哥,借一步说话,赏脸不?”
没等陈崢回答,又道:“瘦猴,砌茶!”
“得令!”
瘦猴压下眼底的惊疑,连忙转身往厢房跑。
一旁的吴德还要开口嚷嚷,刘刀却不给他机会。
右掌如刀,照准他颈侧猛劈一记。
吴德哼也没哼,软软瘫倒在地,被人拖了下去。
陈崢眼皮微微一撩。
可惜!
瞧这阵势,刘刀是铁了心要护著他那个老表了!
陈崢方才还盘算著,拿话激一激吴德,等那小子按捺不住扑上来,便顺势“失手”做了他。
纵使不能当场击毙,卸他条胳膊腿的,往后也少一桩麻烦。
谁曾想,吴德这廝倒有个精明的表哥。
刘刀既是要挡这个横,陈崢心里冷笑,那就得让他好生出出血!
正好这次借著机会,试探一二脚行,以及背后的保安委员会!
“请。”
刘刀侧身一让,手势打得漂亮。
陈閒暗暗扯住二哥的衣角,眼神微怯。
三弟机灵,是怕一进那屋,里头忽地涌出十七八个壮汉,將他们摁倒在地。
陈崢却不怕。
青天白日,多少双街坊的眼盯著?
刘刀除非是不要命了。
再者说,从街面混混爬到今天这位置,他敢直面明面上是督军府的人?
愿意捨得下这些权势富贵?
“別怕,”陈崢拍了拍三弟的脑顶,声音平稳,“刀哥请茶,咱就尝尝。”
又扭头朝一旁的黄九递个眼色:“大黄,劳你给常爷捎个话,正午他换岗了,我再去府上拜会。”
“常爷今夜执勤,染了风寒,我做兄弟的,得上心才是。”
“阿崢放心,俺晓得!”
黄九虽然平日里是个愣头青,却也读懂陈崢眼神里的意思。
若是过个半炷香左右的时间,还不见他们出来,就赶紧去寻常英报信。
管不管用两说,但至少叫刘刀心里掂量掂量。
陈崢可是和常爷有交情的,想要背地里使手段,可要想清楚了!
果然,刘刀眼神微闪,朝近处一个手下招招手,附耳低语两句。
那汉子点头,转身便扎进人堆里,眨眼没了影。
瞧见这光景,陈崢眼皮微微一搭,嘴角掛点似笑非笑的意味,也不多言。
只向阿弟递个眼色,一前一后便迈进了厢房。
外边看热闹的老百姓,不觉嘖声嘆气。
某个戴瓜皮帽的瘦子把两手一揣,嘟囔道:“得,没戏瞧啦!”
旁边穿短褂的汉子接话:“您猜怎么著?刘刀这回服了软?”
又一个禿顶的老者摇头晃脑:“这小子胆气足,可未免太冒失了……那刘刀是啥人物?吃素么?”
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黄九在旁搓著手,眉头一拧,心里打鼓。
他暗忖:再过半炷香的工夫,若他兄弟俩还不出来,我便得赶紧去搬救兵。
纵然是得罪刘刀,也不能眼看陈崢他们折在里头!
连拦手门的王津山也微微摇头。
他在津门卫这些年,晓得那刘刀的手段。
陈崢这么托大,单刀赴会,在他眼里终究是太嫩了,不由得低语:“年轻人,逞强呵。”
谁知厢房之內,却另是一番光景。
並无眾人所想之刀光剑影,一触即发。
只见,当中一张梨木八仙桌。
刘刀与陈崢相对而坐,陈閒偏坐一侧。
瘦猴恭恭敬敬,端上三盏盖碗茶,一一奉上,茶水温热得宜。
陈崢先不开口,只管用拇指抵著青瓷盖,轻轻颳了两下盏沿,撇开浮叶。
盖子掀开半角,茶香窜了上来,他凑近了些,鼻尖微动。
眼皮垂著,眸底金光一闪即隱。
嗯,没毒。
这刘刀,倒还懂几分规矩。
他这才徐徐啜了一口,茶汤滚过喉头,眼底纹风不动。
对面刘刀瞧他喝了,心头一跳,袖口里攥紧的拳头悄悄鬆开了。
他拿手抹了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笑道:
“陈小哥,你真是这个,”他比个大拇指,“胆气豪,功夫深,兄弟我服了。”
他咽了口唾沫,又往前凑了半分:
“可你就真一点儿不怵?这世道,这地界儿……万一我刘刀浑了心,在茶里加点『料』,你这可……”
他话没说尽,目光绕著茶碗转了一圈,意思却全在了。
陈崢这才撩起眼皮看他,嘴角似笑非笑:
“你的茶。”
声音平淡,却砸得刘刀心里一咯噔,“我喝了。你的话,”
他顿了顿,“可以说了。”
闻言,刘刀脸上那道疤,在油灯下显得更深了几分,脸上笑容显得有几分刻意:
“陈小哥,好胆色!刘某佩服!
我那老表有眼无珠,衝撞了您,我这儿再次给您赔个不是。”
说著,在瘦猴震惊的目光中,他竟然真的起身,又拱了拱手。
陈崢这才放下茶盏,盏底轻叩桌面,发出清脆一响。
“刀哥,茶也喝了,礼也受了,客套话就別说了。
咱们开门见山,吴德的事,你待如何?”
他声音平稳,眼神清亮,直直看向刘刀。
刘刀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嘆口气,显得颇为懊恼: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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