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送一份大礼。”

顾长风的嘴角,勾著一抹无人能懂的弧度。他的目光,落在那套崭新的黄梨木桌椅上,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將派上用场的,绝世凶器。

吴谦、刘氏、三猴子,三个人,六只眼睛,齐刷刷地顺著他的目光看过去。

院子里,那套由大理寺卿裴宣亲赐的黄梨木家具,在月光下泛著蜜般温润的光泽,名贵,典雅,与这个破旧的小院格格不入。

“大礼?什么大礼?”吴谦的脑子还停留在“抓人”的思路上,一时没转过弯来。

刘氏的反应则直接得多,她像一头护崽的母鸡,一个箭步衝过去,张开双臂,护在了那张黄梨木桌子前,眼神里充满了警惕。“长风!你可別打我这桌子的主意!这可是黄梨的!能传家的!”

“叔母,”顾长风哭笑不得,“就是要拿它去『传家』。”

他走到桌前,伸出手指,在那光滑冰凉的桌面上轻轻敲了敲。“我们现在,就把这份大礼,送到西市,王麻子的木器铺去。”

此言一出,院子里,空气凝固了。

三猴子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他看著顾长风,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吴谦则是浑身一哆嗦,连连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回了自己那把旧椅子上,椅子发出“嘎吱”一声痛苦的呻吟。“你……你说什么?现在?把这张桌子……送去给王麻子?”

他感觉自己的认知,再一次被这个侄子给按在地上,反覆摩擦。

夜探私宅,已经是他想像力的极限了。

可现在,侄子竟然要在深更半夜,把大理寺卿送的东西,大张旗鼓地,送给一个罪案嫌疑人?这是什么路数?这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不够轰动,不够有创意吗?

“疯了!你一定是疯了!”吴谦抱著脑袋,痛苦地呻吟,“我们这么一去,不等於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我们监视他了吗?那个宫里来的太监,还不立刻就跑了?王麻子还不当场就嚇死了?这……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不。”顾长风摇了摇头,眼中闪烁著一种近乎疯狂的清明,“叔父,你只说对了一半。我就是要打草惊蛇。”

他顿了顿,声音在寂静的院子里,清晰得像冰块落入酒杯。

“但我要惊的,不是蛇。是那个躲在草丛后面,自以为安全的……养蛇人。”

他看向已经完全懵掉的吴谦和三猴子,耐心地解释起来。

“那个刘公公,为什么来?因为他怕。他怕王麻子这个棋子,被我们撬动,把他供出来。所以他连夜出宫,就是来封口的。封口,无非是两种手段,一是威逼利诱,让王麻子继续闭嘴;二是……杀人灭口,让他永远闭嘴。”

吴谦和刘氏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我们现在衝进去抓人,能抓到什么?一个东宫的太监,深夜私会一个木匠。他可以说自己是来定製家具,可以说王麻子欠了他钱,他有一百种方法脱罪。我们没有证据,最多关他几天,打几下板子,然后呢?他背后的人,就会彻底隱匿起来,线索,就全断了。”

“所以,我们不能抓。”顾长风的目光,重新回到那套黄梨木家具上,“我们要送礼。”

“你想想看,”他的语速不快,却带著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就在他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后院密谋时,忽然,大理寺的人,敲响了他们的门。”

“不是来抓人,而是来送礼。送的,还是一份由大理寺卿亲赐,送给大理寺吴主簿的,贵重无比的黄梨木家具。”

“这件事,传递了几个意思?”

“第一,我们知道你在这里。我们大理寺,盯著你呢。”

“第二,我们不抓你,是因为我们给吴主簿面子。吴主簿是谁?是王麻子的街坊。我们不仅知道你,我们连你的底细都摸清了。”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顾长风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这份礼,不是送给王麻子的,是『请』他代为保管。这代表什么?代表我们把他,当成了自己人。一个隨时可能为了戴罪立功,而出卖你们的……自己人。”

“那个刘公公,会怎么想?他会想,王麻子是不是已经反水了?这是不是一个专门做给他看的局?他背后的那个人,又会怎么想?他会想,这颗棋子已经靠不住了,甚至已经变成了对方的武器。他会怎么办?”

院子里,落针可闻。

三猴子已经听得呆若木鸡,他混跡市井多年,自以为见惯了各种阴谋诡计,可跟眼前这位顾先生的手段比起来,他那些小聪明,简直就像是三岁孩童的把戏。

吴谦的嘴巴一张一合,像一条缺水的鱼。他终於明白了。

这不是打草惊蛇。

这是在蛇的身上,绑上了一面鼓,然后把它扔回了蛇窝里。

“可……可谁去送?”吴谦的声音沙哑地问,“这么晚了,上哪儿找人去搬这么个大傢伙?”

顾长风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叔父,该您出马了。”

“我?”吴谦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您现在就去大理寺。”顾长风的语气不容置疑,“就说府上遭了贼,您不放心,要把裴卿赏的桌子,暂时寄放在西市一位信得过的老友家中。您需要徵用几名夜间当值的差役,帮您搬一趟。”

“这……这行吗?”吴谦的腿肚子又开始发软。

“为什么不行?”顾长风反问,“您是九品主簿,又是这桩案子的关键人物。整个大理寺,现在谁敢不给您面子?您要人搬个桌子,那是他们的荣幸。”

吴谦不说话了。他看著侄子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又想了想这两日在大理寺里受到的那些“礼遇”。

一股前所未有的,荒诞而又刺激的感觉,从他脚底板升起,直衝天灵盖。

他吴谦,活了四十多年,窝囊了四十多年。今晚,他竟然要去指挥大理寺的差役,帮他去办一件……足以搅动整个京城风云的大事。

他猛地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因为用力过猛,差点又闪了腰。

“干了!”他咬著牙,脸上是一种豁出去的悲壮,“掉了脑袋,碗大个疤!总比窝囊死强!”

刘氏在一旁都快哭了,她一边死死抱著桌子腿,一边喊:“我的桌子!我的传家宝啊!”

半个时辰后,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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