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风和裴宣走后,鲁工坊里那股名贵木料的香气,仿佛也带上了一丝让人窒息的味道。

李三恭敬地將二人送到门口,脸上的憨厚笑容一直保持到他们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街角。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的笑容一寸寸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到极点的阴沉。

他走回自己的工位,那张画得颇为精细的图纸,还静静地躺在刨凌乱的木桌上。

他伸出手,布满老茧的指尖,轻轻地抚过图纸。

他的心,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攥住了。

刚才那个年轻人,那个姓顾的公子,他的眼神,太平静了。

平静得,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能映出人心里最深的恐惧。

李三的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著刚才的对话。

“我听说,你们这里,也能做一些……军中的器物?”

“虎爪?”

“那铁樺木呢?”

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把精准的锥子,狠狠地扎在他的心口上。

他自认为自己的回答天衣无缝,表情管理也堪称完美。

他是一个沉稳老练的工匠,对那些军国大事一无所知,这才是他该有的人设。

可为什么,那个年轻人的眼神,却带著一丝失望?

不,不是失望。

是一种……看穿了小丑表演的冰冷。

李三拿起那张图纸,再一次凑到眼前。

这一次,他看得比刚才仔细一百倍。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图纸的每一个线条,每一个结构上,来回地切割。

很快,他的呼吸,猛地一滯。

后背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浸透了那身粗布的工匠服。

他看到了。

那个卯榫结构。

那个年轻人特意指出来,让他“参谋参谋”的地方。

从表面看,那个结构画得精巧无比,甚至有些炫技的成分。

可只要是一个浸淫木工活十年以上的老师傅,仔细推敲一下,就能发现其中隱藏的,一个致命的缺陷。

这个卯榫,受力的方向,是反的。

如果真的按照这张图纸,用千金难求的紫檀木,打造出这么一套书架。

那么,只要书架上放满了书,不出一个月,这个关键的卯榫结构,就会因为无法承受重量而崩裂。

到时候,整套书架,就会像一堆积木一样,轰然散架。

那將不是一套书架的崩塌。

那是一个顶尖工匠,一辈子声誉的崩塌!

裴宣是什么人?大理寺卿!

他府上订做的书架,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他会善罢甘休?

到时候,追查下来,他李三,就是第一罪人!

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陷阱!

李三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终於明白了那个年轻人临走前,那句话的意思。

“这套书架,就交给李师傅了。”

这不是一句委託。

这是一句审判!

他是在告诉自己:你的底细,我都知道了。这张图纸,就是给你的最后通牒。

现在,李三面临一个绝境。

如果他指出图纸的错误,就等於承认自己看懂了这个陷阱。

那个年轻人,必然会追问下去:你既然能看出这么精巧的陷阱,你的手艺这么好,那你是不是也能做出“虎爪”那种更精巧的东西?

如果他装作看不懂,硬著头皮,按照图纸去做。

那一个月后,书架散架,他欺君罔上,敷衍朝廷命官的罪名,就坐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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