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昌合城

两人刚一进入城中，昌合城的喧囂便扑面而来，仿佛要將人淹没。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各色口音的吆喝声、討价还价声、车马轔轔声，交织成一片，宛如沸腾的海洋。

空气中混杂著海风的咸腥、食物的香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属於修真者特有的清冽灵气波动。

李青云与陆雪琪並肩走在拥挤的人流中，连续两日全力御剑飞行的疲惫如影隨形，尤其是陆雪琪，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此刻也难掩倦色，细密的汗珠沾湿了她额前几缕黑髮。

“师姐，坚持一下，一会儿找到客栈就能好好歇息了。”李青云侧头，看著身旁清冷身影略显的疲惫，心中微感不忍。

陆雪琪微微頷首，並未多言，只是握著天琊剑鞘的手指似乎更紧了些。她素来喜静，这般嘈杂拥挤的环境让她本能地感到不適，加之身体的倦怠，只想赶快寻一处清净之地落脚。

然而，寻宿之路比他们预想的更为艰难。接连问了几家看起来规模不小的客栈，得到的答覆无一例外：

“哎哟客官，真对不住，满啦！別说上房，通铺都挤不下了！”

“抱歉二位，房间三日前就订完了。”

“没有没有，您看看別家吧，这几日城里人多得跟下饺子似的！”

“你们再去別处看看吧，我们这里已经住满好几天了。”

一家、两家、三家……希望如同被戳破的泡沫，每一次失望都让脚下的疲惫感更沉一分。

陆雪琪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紧，李青云也感到了棘手。眼看日头西斜，晚霞染红了半边天，若是再找不到住处，便真要露宿街头了？

在两人不懈的坚持下，终於在一条稍显僻静的巷子深处，他们看到了一块略显陈旧的招牌——“悦来居”。此处一看就与刚才的那些客栈不一样，人气明显没有那么旺。

门面不大，透著些许古旧的气息，看样子应该不像前几家那般爆满。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希望，迈步走了进去。

客栈大堂光线有些昏暗，瀰漫著淡淡的饭菜香和木料陈旧的味道。

一个穿著半旧短褂、肩上搭著白毛巾的店小二正倚在柜檯边打盹，听到脚步声，一个激灵抬起头，脸上堆起职业性的笑容：“哟，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两间上房。”李青云言简意賅，心中已不抱太大希望。

店小二脸上笑容僵了一下，露出为难的神色，搓著手道：“哎哟，这位爷，实在不巧得很吶！小店地方小，房间本就不多，这几日城里头开什么『海市』，四面八方的人都涌来了，连带著不少跟您二位一样的仙长……这房间啊，早就……”

李青云心中一沉，果然如此。

他正待开口询问是否还有其他之类，店小二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目光在李青云和陆雪琪身上来回扫了两圈，尤其是在陆雪琪那张清冷绝艷却难掩倦容的脸上停留了一瞬，脸上忽然绽开一个极其热情、甚至带著点“我懂”意味的笑容：

“哎呀！二位是……是夫妻吧？”

店小二一拍大腿，声音拔高了几分，“您看我这眼拙的！刚才没瞧出来！真是怠慢了！要说两间房那是真没有了，但巧了不是，正好还有一间顶好的上房空著！宽敞！乾净！临街的窗户还能看海景！就是价钱嘛……稍微贵那么一点点，不过绝对物超所值！您二位这风尘僕僕的，一看就是赶了远路，夫妻俩挤挤暖和，正好歇脚不是？”

店小二语速极快，唾沫横飞，那声“夫妻”喊得尤为响亮，仿佛篤定了自己的判断，带著市井小民特有的精明和不容置疑。

“夫妻”二字如同两颗小石子，猝不及防地投入了平静的湖面。

李青云只觉得耳根“腾”地一下热了起来，心臟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明明是活了两世的人，按理说这样的场面他不是第一次见，但是此刻当此事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才知道什么是身不由己。

他下意识地想开口解释：“额，我们……”话到嘴边，却猛地顿住了。

眼角余光瞥见身旁的陆雪琪，只见她雪白的脖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了一层薄红，那红晕甚至蔓延到了小巧的耳垂，如同最上等的胭脂晕染开来。

她低垂著眼瞼，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握著天琊剑鞘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嘴唇抿成了一条倔强的直线。

她没有立刻反驳，甚至没有抬头看那店小二一眼。

解释的话，就这样硬生生地卡在了李青云的喉咙里。

他清晰地看到了陆雪琪的反应——那无声的羞窘和默认般的沉默。

更重要的是，他们找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遇到一家有“一间房”的客栈！疲惫感如同潮水般袭来，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囂著需要休息。如果再去找，天知道还要折腾多久？

露宿街头或者去更偏远的地方，对此刻的他们来说，都是雪上加霜。

一个念头在李青云脑中飞快闪过：先住下再说！解释……太麻烦，也……似乎没必要在这个当口。

就在这微妙的、短暂到只有几个呼吸的沉默里，店小二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仿佛已经得到了“確认”，殷勤地催促道：“二位？您看这房……”

李青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异样情绪，儘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好，就这间房，麻烦带路。”

“得嘞！您二位这边请！”店小二麻利地抄起一串钥匙，眉开眼笑地在前面引路，嘴里还絮叨著，“保管您二位住得舒坦！热水马上就给您送上去！”

“好，一会儿在给我们准备一桌你们这里的招牌菜，一壶好酒。”李青云继续对店小二说道。

“得嘞！”

陆雪琪依旧低著头，默默地跟在李青云身后半步的位置。她的心跳快得不像话，脸上火烧火燎的感觉久久不退。

店小二那声“夫妻”和李青云那句“就这间房”的回音在脑海里反覆交织，让她心乱如麻。她甚至不敢去看李青云的背影，只能盯著脚下有些磨损的木质楼梯台阶，一步一步，如同踩在云端。

那未曾出口的解释，成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也成了踏入这唯一房间前，一道无声的、滚烫的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