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云和陆雪琪拖著疲惫的身躯,接连碰壁於数家客满的客栈,最终只得无奈地接受了唯一的选择——一间房。

推开雕木门,房间尚算宽敞,可那突兀立在中央的屏风,却將一方天地无声地裁成了两半,仿佛隔开了两个悄然悸动又无处安放的世界。

陆雪琪低垂著眼,默默走向屏风之后,步履间竟透出罕有的仓促。她將背后的包裹轻轻卸下,不料衣带却被旁边的木椅角悄然勾住,她身子一晃,慌忙稳住,脸上顿时飞起一片火烧云。

李青云赶紧错开视线,假装研究起窗欞上模糊的雕。她默不作声地解著缠绕的衣带,李青云亦不敢再看,只听见布料细微的摩擦声,和屏风后传来的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嘆。

“你睡床,我睡地板。”李青云一边说著,一边弯腰捲起地毯,把被褥铺开,动作利落得像在掩饰什么。

陆雪琪並未应声,屏风那侧只有极轻的布料窸窣声,似是她终於安顿下来。

李青云在地铺上躺下,身下是木地板的微凉与坚硬,头顶是客栈房梁模糊的暗影,然而屏风后传来的每一缕细微气息,都像无形的丝线,將李青云的感知密密织向那一边。

夜渐深沉,窗外喧囂沉淀下去,唯有海风裹挟著微咸的湿气,一下下轻叩著窗欞。

寂静如深海般无声蔓延开来,屏风之后,陆雪琪那清浅却异常清晰的呼吸声,如同初春冰面下的第一道细流,固执地穿透了这浓稠的夜,一声一声,轻轻叩打在李青云的心上。

屏风薄薄的绢面上,映著她侧臥的朦朧轮廓,像一幅写意水墨,凝著月光,也凝住了李青云探寻的目光。

那身影许久未动,仿佛沉入梦乡。李青云无声地鬆了口气,紧绷的心弦稍松,自己也尝试著合上眼瞼,却无论如何也驱不散那屏风后挥之不去的影子。

数著自己的心跳,刚数过百,屏风那边忽然传来被褥极轻的翻动声——她竟也没睡著么?

李青云下意识地抬眼望去,正巧撞上屏风后那道悄悄探来的目光!原来她也正隔著薄绢悄然凝望。

月光此刻慷慨地浸透屏风,竟让那阻隔恍若透明——两束目光猝不及防地在半明半昧的光影中相遇,如静夜里无声相触的微光。

她显然吃了一惊,那剪影猛地向內侧缩去,宛如受惊的蝶翼急敛。

“你……还没睡?”她的声音低得如同囈语,带著一丝被月光浸透的清冽与不易察觉的轻颤,轻轻飘过屏风的界域。

“嗯,你……也是?”李青云喉头有些发紧,声音涩涩的。话一出口,便觉得这问答笨拙得如同两块相碰的木头。

屏风那边沉默了。许久,才传来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回应:“嗯。”

那声细小的应答之后,屏风两侧彻底陷入一种更深、更烫的寂静里。

李青云僵臥於地铺,清晰地听见自己胸腔內擂鼓般的心跳,一声声固执地敲打著夜的耳膜。

屏风后,陆雪琪似乎连呼吸也屏住了,只余下一片令人心慌意乱的虚空。片刻之后,才传来一阵极细微的窸窣,仿佛她悄悄將薄被拉高,严严实实裹住了自己,连一丝气息也不肯再泄露出来。

李青云亦不敢再动,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屏风上方——那里,月光正温柔地流淌过薄绢的边缘,细小的微尘在光柱里无声地浮游、旋转,如同无数细碎而执拗的心事,在无人知晓的深夜里静静上演。

月光无声,微尘在光里浮沉旋转,仿佛时光凝滯的微末註脚。

这一室之隔,原是世间最柔软的壁垒——既隔开了咫尺间不敢触碰的呼吸,却又悄悄融著两颗初识情味、笨拙跳动的真心。

那屏风后裹紧的薄被,地铺上凝滯的姿势,俱是无声的言语,在心跳擂动的静默里,李青云们以全部的克制与青涩,笨拙地丈量著彼此心间那条骤然缩短却仍不敢轻易跨越的微光小径。

原来人间情动初萌时,最汹涌的潮声,並非拍岸惊涛,恰是两颗心在寂静长夜里,小心翼翼、欲说还休的共振低鸣。

一夜无话,唯有两颗悸动的心在疲惫中缓缓睡去。

天际刚透出蟹壳青,李青云便悄然起身。

屏风后陆雪琪的呼吸依旧清浅均匀,他小心绕过地铺,推门融入昌合城尚未甦醒的薄雾里。海风裹挟著特有的咸腥扑面而来,直钻入肺腑深处,唤醒了某种久远的、属於另一个灵魂深处的鲜活记忆。

码头方向已传来隱约的喧囂,李青云循著腥风与鼎沸人声而去,眼前豁然开朗:初升的朝阳將万点碎金慷慨地泼洒在起伏的海面上,大大小小的渔船正靠岸卸货,桅杆林立如森。

湿漉漉的甲板上,鱼虾在网中银光跳跃,贝类堆积如山,渔民粗獷的吆喝声与海浪拍岸的节奏交织在一起,奏响一曲生机勃勃的渔市晨歌。

李青云眼中掠过一丝属於“前世”的熟稔亮光,脚步轻快地匯入这喧腾的洪流。

他精挑细选:两只青壳大龙虾,尾须犹自弹动;数枚肥厚的鲍鱼吸附在筐底,触手温润;最醒目的当属一只通体暗红、张牙舞爪的巨物——此间渔民称它为“赤甲將军”,那对硕大无朋的螯足,几乎要撑破捆缚的草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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