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云满意地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海货,又捎带了些新鲜蔬果与本地特有的细白米线,转身寻了家离客栈不远、刚刚卸下门板的小食肆。

“掌柜的,借您厨房灶头一用,食材自备,银钱照付。”他笑容温和,递过一块碎银。

掌柜的看他气度不凡,又瞄了瞄他手中那些一看便价值不菲的稀罕海货,哪有不允之理,忙不迭將他引至后厨。

灶火很快被点燃,舔舐著黝黑的锅底。李青云挽起袖口,动作麻利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那是深藏於血脉、来自遥远时空的馈赠。

龙虾被乾净利落地剖开背壳,晶莹的虾肉与橙红的虾膏暴露出来,铺在细白的米线上,浇淋上他用蒜蓉、豉油和滚油精心调製的浓郁酱汁;

硕大的“赤甲將军”被拆解,蟹盖成了天然容器,填入雪白鲜嫩的蟹肉,点缀著薑末葱;

肥厚的鲍鱼则被片成纤薄如纸的玉片,在滚水中瞬息烫熟,淋上清亮的秘制豉油,最大程度地锁住了海洋澎湃的原鲜……

奇异的、从未在此方世界瀰漫过的浓郁香气,霸道地穿透了清晨微凉的空气,在小食肆乃至街道上瀰漫开来,引得早起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好奇地翕动著鼻翼。

当李青云端著那只巨大的托盘迴到客栈房间时,陆雪琪已洗漱停当,正临窗而立,望著楼下渐次喧囂的街市出神。

晨曦勾勒著她清冷的侧影,带著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然而,当那浓郁到近乎实质的奇香隨著李青云推门的动作汹涌而至时,她霍然转身,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纯粹的愕然。

“师弟……这是?”她的目光落在托盘上,如同闯入一个光怪陆离的幻境。

那橙红油亮、蒜香扑鼻的龙虾,那莹白如玉、薄得几乎透明的鲍鱼片,还有那盛在巨大蟹盖里、堆叠如雪的蟹肉,每一件都超出了她过往清修岁月里对“食物”的全部认知。

青云门的斋饭向来清简,讲究的是涤盪尘俗,何曾有过这般色彩浓烈、气息霸道的存在?

“赶巧买到些新鲜海货,略微动了动手。”李青云將托盘轻轻放在桌上,碗碟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他递过一双竹筷,眼底含著不易察觉的期待,“尝尝看?我亲手做的。”

陆雪琪迟疑地接过筷子,目光在那盘蒜蓉粉丝龙虾上流连片刻,终於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小块。

浸透了酱汁的虾肉入口,极致的弹牙鲜嫩瞬间在齿间绽放,紧隨其后的便是蒜蓉的浓香、豉油的醇厚与米线吸饱了精华的丰腴滋味——多重鲜香如同惊涛拍岸,轰然席捲了她所有的感官壁垒。

她握著筷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住,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確认这味觉风暴的真实性。那双常年映著霜雪的眸子深处,悄然漾开一丝惊异的涟漪。

李青云適时地將一只盛满蟹肉的蟹盖推到她面前。

陆雪琪用竹籤轻轻挑起一簇雪白,送入口中。纯粹的、带著海洋凛冽甘甜的蟹肉,无需任何繁复佐料,已然是天地造物的极致馈赠。

鲜甜在舌尖化开,清冽纯粹,却又磅礴浩瀚,仿佛吞下了一小片浓缩的东海。她不由自主地又挑起一簇,动作比方才快了一分。

那盘薄如蝉翼的豉油鲍鱼片更是让她失语,脆嫩弹滑的极致口感,辅以咸鲜回甘的豉油,將海之珍饈的本味提升到了难以言喻的境界。

她吃得极慢,每一口都带著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仿佛在拆解一道玄奥的符籙。窗欞透入的晨光温柔地笼罩著她,平日里冰雪般剔透的肌肤,此刻竟也因这人间烟火气的薰染而透出淡淡的暖色。

一缕乌髮不经意滑落颊边,她也浑然不觉,只是专注地、近乎执拗地对付著眼前这顛覆性的美味。盘中的珍饈在无声中悄然减少。

李青云静静地看著,自己面前的碗筷几乎未动。

他看著她清冷的眉眼在鲜味的衝击下一点点舒展、融化,看著她因专注而微微鼓起的脸颊,看著那沾了一点金黄蒜蓉、自己却毫无所觉的唇角……心底某个角落,仿佛也被这晨光与烟火悄然熨帖,泛起一阵奇异的温软。

这感觉,比前世在顶级餐厅独自享用饕餮盛宴时,还要熨帖踏实千百倍。

“师弟,”陆雪琪终於停下竹籤,抬起头,声音里带著一丝品尝珍饈后特有的轻微沙哑,以及某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美味抚平了稜角的柔和。

她指了指那只已被挑食得乾乾净净的巨大蟹壳,清亮的眸光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迎上李青云的视线,带著一丝困惑,更有一份纯粹的好奇与探询,“此为何物?这烹飪之法……又是从何处习得?”

海风穿过敞开的窗欞,轻轻拂动她的发梢,也带来远处悠长的船笛。

李青云望著她眼中初绽的烟火气,心中那片属於前世的汪洋记忆无声涌动。他该如何向这位青云山的冰雪传人解释,这滋味横跨了时空的瀚海?

这顿早餐,已不仅是一饭一蔬的滋味,更是两颗心在人间烟火里悄然靠近的无声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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