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墙之隔。

看著吕琮脸上那一缕淡笑,杨修没能从吕琮脸上捕捉到任何可用信息。

一时间不由有些拿不准吕琮的真实目的。

沉吟思考片刻,杨修顺著吕琮的问话,蹙眉道:“董越现下乃是那董贼仅剩之族人。

虽其父与董贼父非出一脉,然从宗法论,此人要比牛辅这外婿更为適合继承西凉军。

且那董贼生前格外信任此人。

令其屯於澠池防备关东联军,而將牛辅置於其后,可见对其更为信重。”

“然牛辅亦为董贼外婿,亦是半子,亦可继承西凉军。

然其人怯懦,论能力,不及董越。

可其麾下之军却是董贼嫡系,战力强悍,更有李傕郭汜张济此等沙场宿將辅佐。

二者,著实难论谁最为適合,皆可吧。”

杨修將心中分析尽数说了出来。

却没注意,吕琮脸上笑容是愈发灿烂。

“啪啪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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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琮鼓掌,又瞥了眼身侧隔墙。

那胡赤儿应该都听到了吧。

“杨兄分析得透彻!”吕琮竖起大拇指,“如今西凉军中人心惶惶,正需一能扛鼎之人站出来,与朝廷周旋。

想来西凉军中將校会更认可董越,至於那牛辅,其人难堪大用,西凉军中那些人也不是瞎子。”

“危及性命,自是要选能者庇护。”杨修道。

“唉!”

杨修忽嘆了声,那白皙略显青涩的脸上流露出浓浓的惋惜之色,“可惜如此良机,王公却视若无睹!”

吕琮听了眸间笑意更浓,直白说道:“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依我看,这正是那王允的聪明厉害之处。

这牛辅董越要是不死上一个,迟早要因此事而自乱,届时他王允便可不费吹灰之力,逐个击破,灭之。”

听了吕琮这话,杨修猛地瞪大双眼,直视吕琮。

似已猜到了些什么。

吕琮却是抿嘴憋笑,朝杨修挤眉弄眼。

然与二人一墙之隔的胡赤儿,此刻脸色惨白,大颗汗珠顺著脸颊滑落。

其胸背处衣袍,亦尽数为那嚇出的冷汗打湿,黏在身上。

『不行,我得回去告知主人。』胡赤儿不断抬手擦拭额间冷汗。

猛地起身,胡赤儿脚下一软,又坐了回去。

“校尉这是?”涂夫那憨脸上满是不解。

“某家身体不適,这饭就不吃了。”胡赤儿强作镇定。

“来嘍,让贵客久等了。”

这时,一青衣堂倌领著两手捧食案的侍女推门而入。

胡赤儿见了,碧绿双瞳一亮。

待那堂倌走近,他忽地一把揪住其衣襟,拉至身前,低声询问道:“隔壁雅间,是什么人?”

那堂倌嚇得不轻,有些结巴道:“是,是我,我家公子。”

“你家公子?”

胡赤儿一怔,旋即想到这四知楼,乃弘农杨氏產业。

霎时,胡赤儿那碧绿瞳孔一缩。

隨即他一把推开堂倌,大步离开,越走越急。

涂夫不急不缓,將耳杯中浊酒饮尽,这才起身去追。

途经吕琮所在雅间时,涂夫顺手叩了三下门。

听得叩门声,吕琮起身。

缓步走到窗前,看著楼下此时已更加热闹的街道。

不多时,便见涂夫与胡赤儿一前一后出了四知楼,没入行人之中远去。

“此人是谁?”

杨修来到吕琮左侧站定,凝视吕琮,神色颇为不悦。

“胡赤儿。”

吕琮扭头看向杨修,呲著一口大白牙直笑。

“你疯了!疯了!”

此时此刻,杨修已意识到自己被吕琮算计了。

他脸色涨红,声音难以抑制的发颤,朝吕琮低吼道:“吕琮,你简直是胆大包天!竟敢挑拨那牛辅去杀董越。”

“你可知此事稍有不慎,便会是社稷倾颓,生民涂炭之后果?”

“你莫不是疯了?!”

“那可是十数万西凉大军!”

“你怎敢如此,怎敢如此!怎敢如此!”

然转眼,杨修脸色便又由红转白,嘴角那黑痣和双手不断同频颤动,那上扬的眉毛下,双目圆睁,布满血丝,眸间黑瞳亦在发颤,难掩心中的恐惧。

吕琮不语,但嘴角那始终噙著的笑意,亦渐渐没了。

望著街上那行色匆匆的百姓。

想到长安城被李郭二人攻破后那数年间,史书上对关中惨状的记载,吕琮眸间忽地涌现一缕挣扎之色。

但很快这一抹挣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隨即,吕琮拍了拍身旁有些魂不守舍的杨修肩膀,道:“此事是我对不住你,来日定设宴赔罪,今日便先告辞了,你我长安再见。”

话落,吕琮带著典韦,转身便走。

杨修转身,死死盯著吕琮背影。

待吕琮离开,他一屁股摊在廊下美人靠上,满脸苦涩。

忽地,杨修似想起些什么,猛地站起身来,於街上寻找吕琮的身影。

“长安再见?长安再见!”

杨修喃喃自语,反覆品味吕琮临走时那最后一句话。

可一时间他只觉脑中是前所未有的混沌。

根本无法完全琢磨透吕琮话中之意。

如今吕琮用他弘农杨氏之声名背书,去行那离间挑拨之事。

此事看著虽小,实则不可轻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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