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旧案寻踪
青苔镇的晨雾,仿佛吸收了前一夜未能散尽的寒意与隱秘,比往日更加胶著。它们不再是轻柔的纱幔,而是沉甸甸的湿絮,无声地压覆著灰黑的瓦顶、蜿蜒的巷弄,也將一种难以言喻的滯重感,深深压入姜靖的胸腔。
巡防站二楼的临时办公室內,光线晦暗,只有桌上一盏旧檯灯洒下昏黄的光圈,將一个沉默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空气里漂浮著旧纸张和灰尘特有的陈旧气味。桌上,如同一种无声的讽刺般,摊著薄薄几页纸——这便是能动用所有权限,从档案室最深处调取出来的、关於八年前那名外地女工失踪案的全部记录。其简陋与空白程度,令人倍感无力。
没有照片,甚至没有一张模糊的画像。对於一个人的存在,仅存於几句乾瘪冰冷的文字:“刘某,女,约二十至二十五岁,外地口音,具体籍贯不详,於x年x月x日后失踪。”最后的结论更是潦草得近乎冷漠:“经查,暂未发现侵害痕跡,疑似自行离厂,下落不明。”当年的技术条件捉襟见肘,现场未曾检出任何有价值的生物痕跡或打斗跡象,加之失踪者如同无根浮萍,在社会关係层面几乎留不下任何可追查的涟漪,此案便像投入深潭的一粒小石子,连水都未曾溅起多少,便迅速沉底,被层层叠叠的岁月尘灰所覆盖。
姜靖用力揉著发胀的眉心,指尖传来皮肤紧绷的触感。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抬起头,看到李青婉推门走了进来。她刚刚结束了对蒋有为的又一次提审。她的神情与离开时毫无二致,冷静,平整,近乎漠然,仿佛刚才进行的不是与一个狡猾惯犯的心理博弈,而仅仅是一次按部就班的数据录入工作。
“怎么样?”姜靖开口,声音因长时间的沉默而略带沙哑。其实从她脸上读不出任何积极的信號,但他还是问出了口。
“和预料一样。”李青婉將手中的笔录本平稳地放在那几页可怜的档案旁边,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在陈述一项实验的观测结果,“蒋有为彻底否认与八年前的失踪案有任何关联。他对近期盗窃罪行供认不讳,但对此事,口径从最初的『记不清』转变为斩钉截铁的『完全无关』。情绪表现激动,反覆指控我们不要无证据诬陷他。”她稍作停顿,给出了基於逻辑的冰冷判断,“从现有证据链来看,確实缺乏任何实质性的、能將他与那名失踪女工建立起直接联繫的物证或人证。”
姜靖沉默地走到窗边。老旧的木窗玻璃蒙著水汽,窗外是一片被浓雾吞噬的灰濛世界,看不到远处的山,也看不清近处的树梢,只有一片无尽的混沌。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著最早提审蒋有为时的片段:当时他的整个恐惧表现,以及那句“別找我”確实不似作偽。
看来蒋有为最初被“鬼”嚇破胆的惊惶已然褪去,他显然已经回过神,吃准了警方手里没有能钉死他的铁证,態度变得愈发囂张甚至带著几分嘲弄,每一句否认都像是在挑衅。这条看似唯一能扯出旧案的线头,在这里,彻底断了。
“档案记录还是太少了,当年的知情人,石场的工人、管理者,大多已离开本地,四下星散,难以寻访。八年……时间过去太久了,足够抹去太多痕跡。”姜靖的声音里透著一丝被努力压抑著的焦躁。
“客观事实如此。”李青婉的目光扫过桌上那寥寥数页纸,语气没有任何波动,“缺乏物证支撑,缺乏有效人证,仅凭一个重大嫌疑人在特定情境刺激下的短暂应激反应,以及缺乏实证的民间流言,无法构成继续深入调查的合理基础。我的专业建议是,將此案疑点作为附录归档,当前工作重点应回归已证据確凿的连环盗窃案,確保其司法程序的顺利完成。”
她的建议理性、冷静,符合流程,也无懈可击,却让姜靖感到一种无形的憋闷。
就在这时,陈站长推门走了进来,脸上带著奔波后的疲惫和一丝无奈:“姜兄弟,李老师,县里的指令下来了。蒋有为这小子涉案金额不小,上头要求立即將他押送到县监管所集中关押,等著后续审理。我亲自带两个可靠的人送他过去。”
姜靖点头:“辛苦了,陈站长。这边剩下的工作,我们会继续跟进。”
陈站长嘆了口气,皱纹里都像是嵌著愁容:“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原先只觉得他是个偷鸡摸狗的小毛贼,谁能想到他背后还可能藏著这种……这种人命关天的事?只是,八年了,太难查了,简直是大海捞针。”他摇摇头,不再多说,转身出去安排押送车辆和人员。
办公室的门再次合上,將內外隔绝。房间里只剩下姜靖和李青婉两人,只有桌上那台用来分析盗窃案证物的低频能量探测仪发出极其细微的低鸣,反而更衬出空间的寂静。
在一片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姜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著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常规的路,看来已经彻底走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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