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昕这些天也大概弄清楚了,苴部落上游也就是北方走两个日落的距离是獾部落、三个日落的距离是角氏所在。

以前的苴部落並不在现在这里;而是在往北一个日落的距离的山崖洞窟之中,才是苴部落的祖地。

是去岁冬天,遭到角部落突袭,苴部落才被迫向南转移的。部落目前所处的这个岩洞,严格来说,曾经是茯部落的势力范围。

只要顺著水流向下游,也就是往南走,只需要半天的距离,就是茯部落;茯部落是个大部,一直以来与苴部落有姻亲关係,非常交好,两家多次同敘祖源世系,首领互以姊妹称之。

这个时代,一个部落的大概活动范围,约莫就是成年男性走半天的距离;这意味著天亮时分出发,可以傍晚时分回来。

但势力范围,则是男性走一天的距离;这多出的半天距离的地带,一般属於真空缓衝地带。

这样,就算邻近部落要攻击自己;至少要走两天,有足够的缓衝时间。

而苴部落的南迁,就等於是茯部落让出了自己曾经与苴部落之间的缓衝距离,给苴部落来安家。

也变相说,茯部落对苴部落很信任;如果苴部落要搞事,男性战士半天就能顺河而下,突袭茯部落老巢。

当然,另一方面讲;也是苴部落被角氏袭击后部眾溃散大半,在茯部落看来,就算放在边上,也未必能威胁到自己。

双方的友好程度,也可见一斑了;所以老祖母让交易队伍,先去茯部落,並交代,如果茯部落缺乏食物,那么就算不想交换人口,也最好支援一些食物给茯家。

十人的交易队伍,沿著溪水边往下走,两岸霜冻树梢,漫山遍白;雪飘落在眾人身上,不多久,就將身上的皮毛侵湿,变得沉重。

得亏这些天部落打了不少的麂子、白糜子;揉制了不少的皮毛作为简陋衣服,现在部落里的成年人基本都有了兽皮衣物。

不然,这大冬天,还真难走很远。

相比之下,虞昕身上的兽皮最为华丽;身上裹著银白色貂绒,头上带著顶帽子,是用整只赤狐皮揉制製成。

以原始的油揉法来说,貂绒和狐绒、狼绒,是所能揉成的最上等、最柔软的皮毛了。

至於部落其余人,则多时麂子皮和白糜子皮。

男性们背著大约莫二百斤肉,踩著冰霜下光滑鹅卵石,走得健步如飞,微微喘息间,呼出浓浓白雾。

虞昕空著手倒还好,虽然有些累,但不断走著,身体反倒热了起来,不觉得那么冷了。

虞昕见伯他们肩膀已经被藤篓毛刺磨出血泡,伤口又被冻得青黑;有些心疼的说:“阿耶,歇息一会吧。”

“日在正中前,须到茯家。”伯强忍著肩头疼痛,毫不犹豫拒绝。

不论交易成与不成,他们都得在夜幕降临前回到苴部落,路上不能耽搁时间。

固的肩膀也被摩烂了,他还以为是虞昕走不动了,走累了,他笑著说:“昕,爬到某背上来,某背你。”

虞昕赶紧摇头,固在眾人里背著的已经肉最多最重了,他可不想再给人当累赘。

这会大家都有点走不动了,加上虞昕反覆说要大家歇歇,伯没奈何,就同意了稍微歇会。

大家把背篓卸在河边,围坐坐在石头上歇息。

虞昕赶紧跑去边上丛林里捡来一些枯树皮,他把这些枯树皮递给眾人,让他们垫垫肩膀。

藤篓的缺陷就是太软,太坠;而背系也很勒,摩擦皮肤极为利害。

望著缓缓流淌的宽阔河水,虞昕想著,要是有船就好了,运送肉糜和物品,就会轻鬆许多。

可惜,苴部落所处的位置,水流太湍急,得到这下游,河水宽阔,水流才缓了不少。

才歇息片刻,伯就催促著大家起身继续走,族人们也不敢耽搁,赶紧背起藤篓,继续向下走去。

好消息是,雪竟然停了;河床渐渐变宽,愈发平坦起来。

紧赶慢赶,即將到正午时分,终於是到了茯部落的所在。

茯部落的洞穴是在一片悬崖之下,有很多大石窟,崖前是平坦河谷,约莫距离河边有六七百米,四周基本很少有山,都是密密麻麻松林。

茯部落的人远远看见有人从上游下来,先是一阵惊慌吼叫向四中丛林跑去。

伯让眾人停止前进,固赶紧放下身上背篓,一个人快速向茯部落人跑去。

固挥舞双手,边跑边示意自己是苴部落的人,没有恶意;渐渐的,茯部落的老弱们,这才平息了一些惊慌。

她们搀扶著一个头髮稀疏的老嫗出来,与固交谈许久,固才跑过来通知伯和虞昕等人上去,在洞窟前面的空地上歇息等候。

到了茯部落最大的洞窟前,虞昕看著围在四周密密麻麻的老幼,心头暗惊,茯部落的人口果然多。

仅目前见到的老幼都有三四十人,还有七八个青年男性,警惕的看著虞昕他们。

虞昕通过他们戒备的神色猜测,茯部落更多的壮年,这会应该是出去狩猎去了。

果然,在洞窟前等了约莫半小时,从林中远远的有不少石持石矛、投石索的壮年男性,分成股股小队,从四面八方陆续回来。

不过大多是空著手回来,显然是在狩猎途中,被匆匆叫回来的。

虞昕估计,茯部落的总人口,竟然约莫有一百人以上。

这时候,茯部落的老祖母才叫一个高大女性出来通知,苴部落的其他人在外面等候,仅让伯一个人进去拜见。

固却大喝,说昕是苴家天子,应该让茯部落首领出来拜见。

“天子?”高大女性惊讶看向小小的虞昕,又疑惑看著苴部落眾人。

她有些不明白,这些苴部落的人,为何要如此尊称区区一小儿。

“哈哈哈…”四周其他茯部落男性,不少人带著嗤笑和玩味,看著虞昕。

他们才不信什么神子、天子的,如果能挨一石矛不死,那倒是还能拜一声天子。

固和苴部落的人见此都愤怒的起身,狠狠瞪著他们。

“茯部落不知天子,只拜弥黄。”高大女性轻笑摇头。

弥黄,是嶠山诸部里传说中执掌草木之神,也桑葺氏首领的尊称。

像苴部落这种虚设神人,以垂拱治理,並不算稀奇。

伴隨部落发展,首领们为了控制部落意识形態,早已渐渐认识到了神权对於蛊惑人心的重要性,不甘心於神权为巫祭所掌握,於是乾脆兼任巫祭。

毕竟一个同姓氏族,往往少则二三个种落,多则十余种落。

你是首领,我也是首领,那咱们到底谁听谁的?

当然是听实力最强大的,但氏族中实力强者,想要维繫长久统治,且合理的操纵干涉其他部落,务必要建立临驾其他种落首领之上的威名。

以此,或者自称神子、山君、水伯、泽主、或者被认为是神兽、天神的血裔,增强对同姓部落的控制。

像桑葺氏大首领,则不许部眾直呼其名,而是要尊称『弥黄』。

像角氏歷代大首领,要被尊称为『白泽』,是以能乘鹿奔行山海,这可是传说中,能追风逐电的神灵。

並以此为名义,世袭专任,任免长者。

相比於落后的岩氏种落,他们这已经算部落权力架构2.0版本了。

这种僭越,甚至比虞昕现在这个仅宣称得天神宠爱、得授一些技术的小孩子还要大。

毕竟一个得神宠爱,一个直接乾脆自称是神灵了。

岩氏种落,嶠家虽然势力强大,但崛起时间太短,对其他种落並无压倒性优势,所以並没有形成自己独特的图腾、名號。

茯部落靠近桑葺氏,与桑葺氏种落联姻、贸易,渐渐的也半融入桑葺氏文化圈,遂说只拜弥黄。

固还想再说,伯不想再扯这些没用的事了,他赶紧抬手示意,让固他们不要再多嘴了。

伯很清楚,没有实力,人家凭什么要认你苴部落的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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