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张浩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背景噪音也小了下去,似乎他走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怎么回事?谁赶你了?妈的,是不是那个禿头经理找你茬了?”
“不是…是我自己的问题…”秦天靠在路边的一棵树上,感觉浑身无力,“我…我在办公室…出了点洋相,嚇到別人了…经理让我回家休息三天,说再不行就…滚蛋。”
他省略了那令人难堪的具体细节。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张浩的声音再次响起,少了平时的嬉笑怒骂,多了几分严肃和担忧:“操…我就知道你最近不对劲!到底出啥事了?跟哥们说说!是不是跟林薇吵架了?还是家里有事?”
“都不是…比那更…更糟。”秦天痛苦地闭上眼睛,“我说不清楚…浩子,我心里很乱…”
“行了行了,別他妈在街上丧著了!”张浩果断地说,“发个定位给我,就在那儿等著!哪儿也別去!哥们儿马上到!”
不到二十分钟,张浩那辆熟悉的二手车就一个急剎停在了秦天面前。他跳下车,看著秦天那失魂落魄、脸色惨白的样子,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上车!”他拉开车门,把秦天塞进副驾驶,什么也没多问。
张浩没有带秦天回家,也没有去什么安静的咖啡馆,而是直接开车去了郊区的一个露天篮球场。下午时分,场上没什么人。
他从后备箱拿出一个篮球,扔给秦天:“喏,好久没动了吧?陪哥们儿扔几个。”
秦天愣愣地接过球,有些不知所措。他现在哪有心情打球?
“愣著干嘛?”张浩已经脱掉了外套,露出了里面的运动t恤,开始做热身动作,“有啥烦心事,跑一身臭汗,冲个凉,啥都好了!这是哥们儿的独家秘方,比你看啥心理医生都管用!”
看著张浩那副不由分说、试图用最直接的方式让他“正常”起来的样子,秦天忽然想起了摩加迪沙那个黑夜,那个在他身边、同样汗流浹背、同样紧张却依旧死死握著步枪、彼此依靠著倾听外界动静的陌生战友。
虽然情境天差地別,但那种感觉…莫名地相似。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一丝微弱的暖流同时涌上心头。他深吸一口气,运了两下球,然后笨拙地將球投了出去。
球砸在篮筐上,弹飞了。
“我靠!你这技术退步得比中国男足还离谱!”张浩夸张地大叫著,跑去捡球,“再来再来!今天不投进十个不准回家!”
阳光下,秦天机械地跑动著,接著张浩传过来的球,一次次地投向篮筐。身体很疲惫,肌肉因为缺乏运动而酸痛,汗水浸湿了衣服。
但奇怪的是,在那单调的跑动、跳跃和投篮中,在那一声声篮球撞击地面和篮板的砰砰声中,在那傢伙毫无心机的插科打諢和夸张的鼓励(或嘲笑)声中…一直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似乎真的得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却无比真实的鬆懈。
没有追问,没有分析,没有异样的目光。只有最原始的肢体运动,和一个朋友最简单、最直接的陪伴。
这或许无法解决他任何根本性的问题,那些来自战场的迴响依旧在他脑中轰鸣,工作的危机依旧悬在头顶,林薇的离去依旧让他心痛。
但在这一刻,在这片空旷的篮球场上,他不再是那个被噩梦缠身的怪物,不再是那个即將失业的失败者,他只是张浩那个“技术很烂但还能抢救一下”的哥们儿。
这种微不足道的、属於平凡世界的“战友情谊”,像一道微弱却坚韧的细丝,在他急速下坠的黑暗中,勉强拉住了他。
让他还记得,自己曾经,也是一个“正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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