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地狱的爬行与重生!(求月票)
当一个男人颤抖著將衣裹在自己被冻得发紫的身上时——
他直接愣在原地,隨后低头掀起衣服又闻了闻。
然后,这个在丁戊奇荒中,眼睁睁看著妻儿饿死的汉子,突然蹲在地上,嚎陶大哭!
他活过来了!他又重新变回人了!
最后,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甜水。
用麦芽冲开的水。
一口下去,一股爆炸般的热流从喉咙涌向四肢百骸。
“活过来了————”
“俺,俺活过来了————”
无数人捧著那碗水,泣不成声。
而在大洋的另一端,加利福尼亚。
洛森正站在一辆马车上,眺望著一望无际的田野,眉头紧皱。
捞人的行动,比预想中顺利得太多了。
——
王大福和李鸿章的交易,让他额外获得了二十艘运输船。
五十艘巨轮!
他不知道这五十艘船,最终会给他带回来多少人。
二十万?三十万?还是,五十万?
他只知道,他还得得准备够至少三十万人,吃上三个月的粮食。
这是一笔足以让旧金山任何一个银行家破產的天文数字。
现在他还不能买小麦。
加州的小麦现在是$35美金一吨。
三十万张嘴,三个月,足以把他吃得连朱雀精工都得抵押出去。
他需要更便宜的卡路里。
十一月。
深秋的寒风,吹过了圣华金河的三角洲。
这里是加州的土豆王国,斯托克顿。
马车,停在了一片刚刚收穫过的土豆田边。
农场主奥尔森先生,一个满脸褶子的挪威老移民,正叼著菸斗,对著满地的垃圾发愁。
“妈的————”
他吐出一口浓烟,用靴子踢了踢地上一颗长得歪七扭八的土豆:“看看这些次品,个头小的、长得丑的、还有他妈的被铲子挖伤的!”
“旧金山那些挑剔的婊子养的,根本不吃这玩意儿。连码头上的猪都他妈的嫌这东西口感不好!”
奥尔森愁眉苦脸地对身边一个穿著厚风衣男人抱怨著。
“我得钱再雇一帮中国佬,把这些几千吨的垃圾挖坑埋了。不然,它们烂在地里,明年这地就全是虫子。操蛋的生意!”
那个穿著风衣的男人,也是洛森的死士,莱克。
他捡起一颗被挖伤的土豆,用小刀削掉破损的部分,露出了里面白生生的內芯。
“奥尔森。”
“干嘛?”
“我帮你清理吧。”
莱克站起身:“你这片地,还有你邻居那几片地的垃圾,我全包了。”
奥尔森愣了愣:“你说啥?”
“我不仅帮你把地清乾净,一分钱不要,每吨我还给你一美金。”
“啊?”
奥尔森使劲地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他甚至都怀疑自己被这该死的加州妖风吹出了幻听。
“一美金?一吨?给我钱买这些垃圾?”
“我只要你负责让你的工人都去休假。”
莱克压低声音:“我的人,会来接管这片地。我们自己挖自己运。你就当没看见。”
狂喜瞬间衝进奥尔森的脑子里,哪里还管的上那些。
既能清理垃圾还能赚钱,这笔买卖不做才是傻子!
“成交,成交!”
老农场主几乎要热泪盈眶:“先生,你家里到底到底养了多少头猪啊?”
萨克拉门托河的码头。
十一月正是鮭鱼回游季的末尾。
罐头厂的加工能力已经达到了极限。
他们只取最肥美的鱼柳,而剩下的鱼头、鱼骨、鱼尾,以及那些品相不好的残次品,正被工人们一铲一铲地扔回河里,或者以近乎白送的价格,卖给附近的农场当肥料。
“全收了!”
洛森的死士对著那些渔场老板,只说了三个字。
“把它们用最便宜的粗盐给我醃起来,醃到它们比石头还硬!”
旧金山,和萨克拉门托的巨型麵粉厂。
“次粉。”
“对,就是你们筛剩下的,餵牲口的那些麦麩和碎麦芯。”
“你们有多少我收多少。”
“价格?你们开个价,別他妈的太离谱就行。”
在洛森北加州领地,靠近索萨利托码头的地方,一座座崭新的仓库群拔地而起。
洛森正站在其中一座仓库的门口。
寒风灌入,捲起了里面那股奇异的味道。
——
那是饲料大麦的乾涩味道。
还有土豆和咸鱼混在一起的诡异气味。
任何一个加州人走进这座仓库,都会得出同一个结论:这是全美利坚,最大的,牲口饲料和农田肥料的集散中心。
洛森走进这座堆饲料库,隨手抓起一把混杂著麦麩的黑面。
“他们叫这些猪食、垃圾,肥料?”
他喃喃著:“没错,確实也是这样。”
“但对那些,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饿到易子而食的小鱼来说,这是他妈的,就是盛宴!”
“燃料有了,现在,该给这些新移民搭建他们的庇护所了。”
天津港和烟臺港的捞人行动,如火如茶。
那里的灾民,是河北的、山东的。
这些人都比较幸运,离海近,他们只需要在平原上挣扎,最后挪到码头就能看到王大福和他身后的巨轮。
但洛森的目光,早已越过了这片沿海的浅水区。
他凝视著那片更深的深海,山西。
丁戊奇荒的震中,一个被被清廷拋弃,被地理诅咒的死亡漩涡。
洛森的意识降临在一个新的死士身上。
名叫李致远。
他此刻,就站在这条死亡之路上,太行山的西麓。
这里是真他妈的冷!
11月的山西,寒风已经不再是风,而是混合著黄土沙砾的撞击。
它从太行山的埡口里呼啸而出,撕扯著这片赤裸大地上最后一点可怜的温度o
李致远裹紧了身上厚实的羊皮袄,看著眼前一条由灾民组成的长流。
这就是山西灾民的逃生之路。
他们从从那些曾经富甲天下的晋商故里爬出来,像一群被本能驱使的行尸。
而现在,他们的目標是东方。
是那道横亘在天地间的太行山。
但李致远只站了半个时辰,就得出了一个很不好的结论:“计划,行不通。”
“在天津和烟臺,我们捞起的是河。而这里,这里他妈的连溪流都算不上!”
那些灾民太慢了,他们饿得太久,已经不剩多少力气。
一个壮年汉子一天甚至走不出十里地。
从这里到天津大沽口直线距离八百里,翻越太行进入河北平原,至少还要走半个月!
而这片表里山河的诅咒之地,正在以分秒为单位,疯狂收割著人命!
“太行山是一道天然的过滤器,它正在把九成九的山西人,过滤掉。死在半路上。”
“如果就这么等在天津,那就是在等死人。”
“看来,还得把线推过来!”
三天后。
平遥古城。
曾经富可敌国的晋商心臟,此刻却是一座死城。
厚重的城门紧闭。
城墙上,是渠家、乔家、常家,那些大字號的家丁护院,一个个神情紧张,手里的鸟统对准城外那片黑压压的灾民海洋。
他们在围城。
不是攻城,只是围著,等城里的人和他们一样,饿死。
渠家大院,最深处的暖阁里。
渠家现任的大掌柜渠海平,一个年近六旬的老者,正烦躁地来回渡步。
“粮食,粮食!”
他嘶哑地问著:“库里还能撑几天?”
“回、回老爷————”
管家哆嗦著:“撑不开了,粥棚早就停了,家里的存粮,也只够半个月了。”
“半个月?”
渠海平猛地回头:“银子呢,银子都他妈的是废纸吗?派人去河北去保定去天津,给老子买粮!哪怕是十倍、一百倍的价钱,也给老子买回来!”
“老爷,出不去了啊!”
管家长跪在地,哭嚎起来:“路上全是易子而食的活鬼,派出去三拨人了,没有一个回来的,银子带出去连个响都听不到!”
渠海平猛得一颤,差点瘫坐在地。
他这个一辈子都在算计天下钱庄的老狐狸,第一次发现,他那些堆积如山的金银票號,在绝对的饥荒面前,连一块发霉的观音土都不如!
“报!”
一个家丁突然冲了进来。
“老爷,城外来了一支鏢队,他们护著十几辆大车,说他们有粮!”
“什么?”
“是华青会的人!”
暖阁內,炭火烧得旺旺的。
但气氛却依旧低沉。
李致远此刻的身份是华青会驻华北总办。
他悠然地喝著热茶,好像根本没看到渠海平那张饿到抽搐的脸。
“李总办。”
渠海平的喉结滚动著,死死盯著李致远身后半开的麻袋。
——
里面是金黄色的大麦!
“开个价吧。银子?票號?古董?字画?只要我渠家拿得出的————
“我不要你的银子。”
李致远放下了茶碗:“渠掌柜,你的银子现在是废纸。你的古董现在更是一文不值,根本不能吃啊!”
“可是我有粮食,我的粮食不在山西,而在河北,在正定府堆积如山。”
“而你有车,有骆驼有骡马,有这山西最强大的物流。这可是一支庞大车队啊,可惜也都空著肚子。”
渠海平不是蠢人,很快就明白了。
“李总办的意思是————”
“交易。”
李致远平静道:“一个以物易物的交易。”
“你主需要现在把你渠家,还有你那些晋商朋友的空车都给我动员起来。你的人去太原平遥这些饥荒地里给我捞人!”
“捞那些还有一口气的、能动的灾民!你把他们给我拉到河北拉到正定府!
”
“在那里,我用一车粮换你一车人。”
“你把人卸下把粮装上,滚回你的平遥,救你的族人,而我则会带我的人去天津,去活命!”
一番话说完,渠海平大为震撼!
这是何等大逆不道的买卖!
分明就是贩卖人口!
但是————
他看了看门外那袋大麦,又想了想地窖里即將见底的粮缸。
“李总办,这,这有违天和啊。”
李致远忽然揪住渠海平的衣领,把他拽到窗户边指向城外。
“你现在这种情况他妈的跟老子谈天和?去看看外面,易子而食,人相食,这就是你嘴里的天?我是在贩卖人口吗?”
“不,老子是在救他们!”
“而你————”
他鬆开手,替渠海平整理了一下衣领:“你也是在救你的族人。”
“渠掌柜,我的粮食在正定府可等不了太久,干,还是不干?”
“你,只有一刻钟。”
渠海平站在那里,冷汗从额头流下,流进了眼睛里。
十秒钟。
他一生中做过无数次豪赌,但这一次,他赌的是家族的命!
“干!”
他终於嘶吼出声:“我他妈的,干了!”
一场史无前例的物流总动员,在晋商那强大的网络中爆发了。
几千上万辆骡马大车、几百支骆驼队,这些本已停摆的运力,为了那口在河北的活命粮,疯了一般地开始运转。
他们冲向太原府,冲向平遥,冲向那些灾民聚集点。
“渠家,渠家的大车来接人了!”
“上车就给一口吃的!”
灾民们被驱赶著,塞进那些本该运送丝绸和茶叶的大车里。
这条生命线的咽喉,被李致远卡在了娘子关。
太行山的东出口。
这里,是山西的门。
李致远就在门外等著。
他把粥棚设在了关外河北境內。
这是洛森下达的高效筛选机制。
“我们不是神,我们的资源只给那些有求生意志的人。”
“能用自己最后一口气爬出山西,爬过娘子关的人,才有资格上我的船!”
一个男人背著老娘,在关隘的古道上一步一滑。
“儿,儿啊!”
老娘气若游丝:“放下俺,你一个人走,兴许能活。”
“娘!”
男人嘶吼著,眼泪在脸上结成了冰:“俺们说好了,要死死一块儿!”
“可俺听说,关外的粥棚只收青壮。”
“胡说!俺就是背,也把你背到天津卫,俺就是死了,也把你背出这个鬼地方!”
忽然,他脚下一滑,连人带背上的老娘一起摔倒在地。
他挣扎著。
一次,两次,可他根本爬不起来,他太饿了!
就在这时,一股浓烈的甜粥味飘了过来。
是麦芽!
是麦芽和小米粥的味道!
“吃的!”
男人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力气,重新背起老娘,跟踉蹌蹌地冲向关口。
关外,上百口大锅,热气蒸腾。
李致远裹著羊皮袄亲自掌勺。
“过来了!”
“又一个!”
他看到那个背著老娘的汉子,像一具骷髏,衝过那道无形的生死线。
“哗!”
一勺滚烫粘稠的甜粥被浇进一个大碗里。
“喝吧!”
李致远把碗塞进了那个汉子怀里:“慢点喝,別噎死!”
汉子颤抖著,先是餵了背上的老娘一口,然后才把碗凑到自己嘴边。
“啊————”
他仰天长啸,眼泪鼻涕流了满脸。
“活了,娘,俺们活下来了!”
“活了就別他妈的嚎!”
李致远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拿著这个!”
一块小木牌被塞进他的手里。
“这是船票,看到那些大车没有?”
李致远指向不远处,那些刚刚卸完货的晋商车队。
“拿著牌子上车,他们会把你们拉到下一站,正定府。”
如果说,从山西到娘子关,是地狱的爬行。
那么,从娘子关到正定府,这150公里的陆路,就是炼狱的转运。
晋商的车队,在李致远的粮食诱惑下,爆发出惊人的效率。
一车车的人被拉到正定府的中转站。
他们在这里,会得到第二次补给和短暂的休息。
紧接著,他们就会面对这辈子都无法想像的一幕。
保定府。
大清河码头。
当第一批从正定府转运过来的山西灾民被领到河边时,这些人全都呆愣愣地看著眼前。
他们这些在黄土高坡上长大的旱鸭子,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水!
这这是海吗?
不,比海更让他们震撼的,是水上的东西。
不是他们想像中的那种小渔船。
是是望不到头的船队!上百艘、上千艘!
漕船、渔船、货船,只要是能浮在水上的东西,密密麻麻挤满了河道!
每一艘船的船头都飘扬著一面蓝底白虎的华青会旗帜!
这是什么?是朝廷的天兵吗?
他们本以为到了保定还要再走,走到天津那又是几百里。
但他们已经快要走不动了。
“老乡们!”
一个同样穿著羊皮袄的伙计站在船头,正用大铁勺敲著正翻滚著白气的大铁锅!
锅里是粥,是大米粥!
“看鸡毛看!”
那伙计肆意地咆哮著:“都他妈的別走了,上船,咱躺著去天津!”
人群中,一个老者浑身一颤,紧接著眼泪夺眶而出!
神仙显灵了,这些人就是来救他们的神仙啊!
下一秒,他直接面向船队跪在地上,邦邦磕了三个响头!
“老天爷开眼,救世主来了,我们有救了!”
人群在短暂的死寂后,隨后也是爆发出惊天哭嚎。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救援,而是神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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