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文渊阁。

杨应奎正躬身站在阁內,后襟早已被汗水浸透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脸上一副风尘僕僕的倦容。

“启稟首辅大人,兴献王世子亲口所言,“遗詔以我嗣皇帝位,非皇太子也”,坚决不肯接受从东安门入宫,而是想要走大明门,入乾清殿。”

阁內一片寂静,偶有几声晚鸦归巢的鼓譟传来。几位阁臣正襟危坐,神色肃穆,大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杨廷和端坐在主位,那张满是褶皱的老脸古井无波。

良久,他才缓缓端起手边的凉茶,用茶盖轻轻撇去浮沫,动作沉稳,轻声道:“知道了,下去吧。”

在听到杨廷和指令后,杨应奎再次躬身,恭敬道:“下官遵命,下官告退。”

说完,他没有立即转身,而是保持著微微躬身的姿態,面向杨廷和等人,倒退而出三五步后,方才缓缓直起身,迈著平稳的步伐,离开文渊阁。

大集议决定小事,小集议决定大事。

內阁及礼部诸位大佬都在,他作为一个礼部员外郎,是没有资格在这议事的,哪怕连侍立的资格都没有。

“此祖制也,决不可改!”

片刻后,杨廷和作为首辅率先开口,给这次议事定下一个基调。

然后微微抬头,看向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毛澄神情严肃,点了点头:“元辅所言,正是国本所在。我等所爭,非为私利,新君年少,意气用事,可以理解。但我等为人臣者,切不可因意气而弃收国法啊!”

阁老蒋冕语气更加沉稳,“我等所爭,爭得是大明朝“正统”二字,名不正则言不顺,此例一开,则后患无穷。”

坐在侧面的次辅梁储,则显得忧虑忡忡,他的性情更为宽厚,持重。往日的议事,通常是元辅杨廷和主导决策,而他则扮演一个更为柔和的缓衝角色,在一旁补充完善。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帝位空悬,外有强敌环伺,內有宗藩蠢蠢欲动,大明正处於风雨飘摇,一步走错,便是社稷倾覆的大祸。

只见他眉头紧锁,缓缓开口,语气中带著一丝商榷:“如今帝位空悬,新君性情刚烈,远超我等预料,届时就怕难以收场啊!”

杨廷和稍稍侧头,眉头微皱,看向梁储。

议事明面上是为了解决內部分歧,达成一致。

一副谈笑风生,其乐融融的样子。

对於上位者而言,议事却是进行“斗爭”的绝佳武器,从开场定调,掌握主动权与话语权。

各种力量在议事上角逐,谁赞成,谁反对,谁沉默,一目了然。

杨廷和將茶杯缓缓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微微頷首,以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道:“十五岁的少年懂得什么,小孩子耍耍性子罢了,再加上身边小人教唆,方有此举。”

他话锋一转,看向梁储:“梁阁老所虑的“不测”更不会发生。”

梁储此时仍然面有忧色,不过面对杨廷和的强势,却也只能点头应下。

见没有异议了,杨廷和转过身,对著他身边的一位中书舍人吩咐道:“传一道阁票,宣锦衣卫指挥使即刻来文渊阁。”

在明武宗朱厚照驾崩后,他便联合张太后清洗了旧势力,將原锦衣卫指挥使江彬逮捕入狱了,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正是他扶植起来的。

儘管在坐的阁老,甚至是深宫中的张太后都清楚,锦衣卫指挥使是杨廷和的人,可还要走流程传阁票宣来文渊阁,看似是繁文縟节,实则正是一位顶尖政治家的“老辣”之处。

接著他看向礼部尚书毛澄,沉声道:“宪清,明日你亲自去一趟良乡,將我等决议,朝廷法度带过去,务必让他及身边的人再无丝毫侥倖之心。”

毛澄颤颤巍巍起身,走到堂中,对著杨廷和作揖道:“元辅大人放心。”

在座的阁老不经意间瞥了一眼梁储。

“梁阁老”、“宪清”两个称呼,一疏一亲。

他们的官职都是从两京一十三省拼杀出来的,对於官场潜规则熟稔无比,自然明白杨首辅在不经意间释放出了什么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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