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储对此倒是没有多大反应,只有眉间的忧愁更浓郁了些。

————

良乡行殿之外,只有几名从安陆带来的心腹护卫在远处廊下抱刀而立。

內室,昏暗的烛光灯火摇曳,一师一徒相对而坐。

袁宗皋神情严肃,声音压得极低,缓缓开口道:

“殿下,杨廷和的意图已经再明显不过了,不能,內阁六部来势汹汹,若强硬对抗,恐对殿下不利。”

“不如,臣派人去京城散播消息?”

“便说朝廷里有大官从中作梗,非要阻扰真龙天子按时辰即位,到时候阴阳失调,地震频发,米价飞涨,到时候咱小老百姓就活不下去了。”

“他娘的,朝廷那帮文官就知道內斗,外面都快翻天了,我从边阵来的兄弟说,韃子听说我大明皇帝没了,新主又迟迟不能即位,这会儿又开始在边境集结大军呢。”

“南边寧王才平了几年,如今那些王子王孙,哪个是省油的灯,我看吶,这天下就要乱了!”

朱厚熜不由得一愣,没想到袁宗皋看著斯斯文文的,下手还挺黑的。

如果是宫廷秘闻,京城內的老百姓也就乐呵乐呵,听听就算了。可如果牵扯到自身的饭碗跟性命,恐怕那时候就不仅仅是骚乱那么简单了。

而袁宗皋所说的谣言中,“天怒”、“內乱”恰恰便与每个人的身家性命有关。

那时候朝廷便是求著他登基为帝了。

朱厚熜並没有立即答应,反而闭上眼睛,双手搭在案桌上,右手食指有节奏的敲击著桌面,思考著此事利弊。

一时间,室內寂静无声,唯有一下一下的敲击声在屋內迴荡。

片刻后,朱厚熜缓缓睁开眼睛,微微摇头道:“不可,锦衣卫东厂的眼线遍布京城,恐怕还没有说出口便被按倒在地了。”

“而且詔狱那是能让死人开口说话的地方,一旦有人被擒,將先生与我一併供出,又该如何是好?”

袁宗皋闻言,满脸悲壮,躬身道:“殿下不必多虑,此事由老臣一手安排,绝不让殿下扯上半点关係。”

朱厚熜赶忙上前扶住袁宗皋,动情道:“学生怎么能让老师犯险,这是下下策,我还有上策。”

士为知己者死,文人的顶级浪漫,当然这也是他收买人心的一种方式。

“哦?请问殿下上策是什么?”袁宗皋惊讶的抬起头。

朱厚熜眯起眼睛,低声道:

“先生即刻去找几个机灵的人,去各营里走动走动,把话“不经意”间流露出去。”

“在营地里散播?”

“对,便说为了犒劳他们,每名护卫发五两银子,各队轮番歇息,让他们骑著马入京,鬆快鬆快筋骨。”

袁宗皋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隨他们入京的护卫这些日子以来,早就憋坏了,恐怕拿到银子,第一个去的地方便是京城中的风月场所。

而青楼妓院这种三教九流之地,则是消息流通最好的地方。

就算是锦衣卫东厂的耳目,擒拿审问了游玩护卫,无人在背后指使,完全是自己將消息不经意间泄露出去的,自然牵扯不到殿下身上。

恐怕到时候还可以向杨廷和去要人,夺回一点点主动权。

阳谋,顶尖阳谋!

袁宗皋苍老的脸上浮现出惊嘆神色,看向眼前的少年,仿佛看到了一位天生的帝王。

朱厚熜拢了拢藏在袖袋的一封密信。

微微侧头,眯起眼睛看向那一簇烛火,嘴角微微翘起:“杨廷和以礼欺我,那我便以势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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