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市井窑火求生计，羽化妄言许登仙

雨过天晴，东市又恢復了往日的热闹。

青石板路被冲刷得乾乾净净，货郎挑著担子，孩童嬉笑追逐，在人群里钻进钻出。

柳青瓷的摊子不大，半旧的青布铺在地上，上面摆著十几件崭新的陶器。

算不上精致，只是最寻常的粗陶，却处处可见製作者的细腻心思。

碗身弧线丰腴，恰好妥帖掌心，盘足打磨光整，稳固安定。

还有几只小陶罐，用指甲细细地划了几道水波纹，罐口捏成了一朵憨態可掬的莲，看起来朴拙而踏实。

“姑娘，你这碗怎么卖？”

“婶子，这碗十文钱一个。”

“十文？倒是不贵。这盘子呢？”

“盘子也是十文。”

“成，那给我来两个碗，一个盘子。”

“好嘞！”

“姑娘手艺不错，以后还来吗？”

“来的，日日都来。”

送走一位客人，柳青瓷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眼角余光瞥见了趴在一旁打盹的黑猫，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挠了挠它的下巴。

陆然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喉咙里发出一声“咕嚕”。

这几日，看著这丫头渐渐从阴霾里走出来，靠著自己的双手，在这吃人的世道里求生。

他心里也莫名地生出几分暖意。

这世道烂透了，可总有些像野草似的人，在石缝里拼了命地生长。

或许，这便是所谓的烟火气吧。

生意比想像中要好。

没过多久，陶器便卖光了。

柳青瓷收起鼓囊囊的钱袋，满是心安，开始收拾摊位。

“青瓷丫头，今天卖得不错啊。”

隔壁摊位卖菜的王大妈乐呵呵地走了过来，將一小捆卖剩下的菜叶子塞到她手里。

菜叶有些蔫了，还带著烂边，但择一择，大部分还能吃。

柳青瓷笑著接了过来：

“多谢大妈，我家小黑又有口福了。”

这些烂菜叶是她藉口拿回去餵猫的，可实际上却是自己吃，能省不少开销。

“瞧你说的，几片烂菜叶子，值当什么。”王大妈摆了摆手，又朝著自己摊位后头喊道：

“阿牛！还愣著做什么？收摊了！”

柳青瓷顺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正盘膝坐在角落。

他双目紧闭，腰背挺得笔直，双手在腹前结了个奇怪的印，脸上满是肃穆与虔诚，嘴里还念念有词。

在他面前的地上，摊著一本书。

封面是明黄色的，用硃砂画著一只振翅欲飞的独脚怪鸟，笔画扭曲。

柳青瓷好奇道：“阿牛哥这是在做什么呢？”

王大妈嘆了口气，脸上满是无奈：

“还能做什么？修仙呢！”

“修仙？”

“可不是嘛，也不知道从哪弄来这么一本破书，天天抱著看，说是什么『羽化真经』，能修成神仙。我瞧他啊，是中邪了！”

“阿牛！听见没有！收摊了！”王大妈又喊了一声。

这时候，阿牛才缓缓睁开眼，长出了一口气。

他看了一眼天色，不耐道：

“娘，今日的功还没练完呢。”

“练什么练！天都快黑了！赶紧收拾东西回家！”

“娘，你还是这么执迷不悟！这身血肉牢笼，这凡尘俗世，皆是业障。一日不修，便是在苦海里多熬一日。”阿牛神情执拗：

“都说了，您也该断了浊世的念想，隨我一同修行，咱们母子早日脱了这具肉身樊笼，方能羽化登天啊！”

“登你个头！我只想著多卖几斤菜，让咱家晚上能吃口热乎的！”

“大妈，別生气，我和您一块收拾吧。”柳青瓷连忙上前打圆场。

“唉，还是青瓷勤快……”王大妈满脸欣慰。

阿牛看到柳青瓷，眼睛一亮，忙凑过来：

“青瓷妹妹，你也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对不对？不如你也与我一同修行吧。”

柳青瓷微笑著摇了摇头：

“阿牛哥，修仙太苦了，又是打坐又是念经的，我可吃不了那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