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砚趴在雪泥里,牙齿咬得咯咯响,冻僵的手死死攥成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冻硬的冻土。
五臟六腑被那一脚踹得像是移了位,喉头涌上腥甜“呕”地吐出一小口血沫,溅在白雪上格外刺目。
他浑身骨头缝都在疼,却第一次这么清晰地看到了马车上那个暖烘烘的身影——为什么有人天生就能裹著狐裘扔肉包子,有人就得在雪地里为半口餿饭挨踹?不甘的火苗在胸腔里噼啪作响,明明灭灭却烧得越来越旺。
恶僕看了看半天没爬起的古砚也失去了兴致,骂骂咧咧地甩著鞭子赶马车远去,只有车轮碾过积雪的咯吱声。
酒楼的门“吱呀”开了,刚远远看完热闹的酒客们裹紧袄出来,哈著白气往镇里走,路上看到古砚挣扎著爬起来。
“那小崽子命还挺硬,挨了王管家一脚还能动。”
“活该!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王家也敢靠近?”“丧门星一个,冻死在外头才干净……”讥笑声顺著风飘过来,断断续续的,像钝刀子割在心上。
古砚疼得头晕眼,耳朵里嗡嗡作响,那些话听不真切,却能清楚感受到话语里的冰碴子,砸在身上比风雪还冷。他想抬头骂回去,可刚动一下,肋下就传来钻心的疼,只能死死咬著牙,任由那些模糊的人影在雪地里晃过,渐渐走远。
周围彻底安静下来,只剩风雪卷过树梢的呜咽。古砚挣扎著爬起来,每动一下都像散了架,冻得麻木的四肢传来阵阵剧痛。
他抹掉脸上的雪泥,血混著冰水糊了满脸,那双总是怯生生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倔强的光,不是哭出来的水汽,是一种莫名的狠劲一种咬著牙要站起来的狠劲。
而那半块被踩脏的肉包子还在雪地里,油星混著泥污,像个丑陋的嘲讽。古砚没再看一眼,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向镇子边缘的垃圾堆,那里虽脏,却没人会再踢他一脚。
古砚不知怎么生气一颗要活下去,怎么都要活下去的心。
雪又下大了,积雪没过膝盖,让古砚行走的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就在这时,古砚一脚踩到个硬东西,踉蹌著弯腰扒开雪,竟是根黑漆漆的棍子。棍子两尺来长,比寻常柴火沉得多,通体焦黑像被大火烧过,连纹路都糊成一团,却透著股说不出的扎实。
他捡起来时愣了愣,入手竟带著点暖意,不像雪地里的东西,粗糙的棍身握在冻僵的手里,那点暖意顺著掌心慢慢往上爬,竟让冻得发僵的手指有了知觉。古砚紧紧攥著黑棍,像抓住救命稻草,一瘸一拐地挪回破庙。
破庙里的风卷著雪沫子灌进来,草堆早被冻得硬邦邦。他把黑棍靠在草堆旁,自己缩进去裹紧破袄,可浑身的疼还是钻心,刚止住的血沫又从嘴角渗出来。古砚不知怎么取暖,只能下意识地抱住那根带著暖意的黑棍,那暖意突然变浓了,顺著胳膊往心口淌,像揣了块暖炭,冻僵的骨头缝里都泛起热意,连肋下的剧痛都减轻了几分。
古砚睡著了,这是爹娘走后,他第一次没在寒夜里冻醒,睡的最踏实的一晚。
从那次雪夜捡到黑棍后,这根焦黑的棍子就成了他唯一的伴。寒夜里抱著它取暖,被野狗追时用它防身,饿极了啃冻窝头时,也会下意识把它攥得更紧。就这么靠著这根不知来歷的黑棍和骨子里那点不服输的韧劲,他又在青石镇的夹缝里熬过了这个冬天。
又是一年春雨下,青石镇晨雾比往常更浓,淡灰色的雾气像湿漉漉的絮,贴在脸上凉丝丝的。天还没亮透,古砚已经蹲在镇口那棵老槐树下,就著朦朧的天光啃手里的粗饼。饼是前天从杂货铺后门捡的,边缘早就发了霉,混著沙土嚼在嘴里又干又涩,硌得牙齦生疼,可他嚼得飞快,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著街对面那间掛著“玄机堂”木牌的小铺子。
那是听镇上人说陆地神仙的摊位,老魏头的摊位。
自从几天前亲眼看见老魏头挥手就把三个混混掀飞,古砚就像著了魔。他每天天不亮就来这蹲守,有时帮老魏头扫扫门前的落叶,有时替他赶走偷啄符纸的麻雀,就想拜师,可老魏头始终眯著浑浊的眼睛敲他的龟甲,连眼皮都没抬过一次。
“哐当!”
铁匠铺的铁门打开了,王老板叼著烟杆出来泼水,滚烫的水溅在石板路上冒起白烟。他瞥见蹲在树下的古砚,啐了口唾沫:“丧门星还在这晃?別一大早就给我带霉运,滚远点!”
他没理会王老板,站起身,赶紧吃了手中的饼就绕到玄机堂后巷,那里刚刚堆著老魏头刚丟的垃圾,古砚翻了翻是一些画满东西的纸和枯枝。他捡起几张还算完整的纸揣进怀里,就准备离开。
“哟,这不是咱们的『棍仙』吗?在淘什么宝贝呀?”
戏謔的声音从巷口传来,古砚浑身一僵,慢慢地回头。三个穿著短打的混混正堵在巷口,为首的刀疤脸手里把玩著块碎砖,正是上次被老魏头掀飞的混混头子。
他们身后还跟著两个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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