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命,不可能,古砚拿起木牌,死死攥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木刺深深扎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左腿的伤口还在淌血,血腥味混著药粉的苦涩在鼻尖縈绕,可心里的火却烧得比伤口的疼更烈。

他挣扎著挪到窗边,窗外的金光天諭仍未散去,字字如炬,照得他眼底血丝愈发清晰。“道域万宗皆可入,凭资质,凭资源……”他低声重复著天諭,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凭实力……”

最后三个字出口,他下意识看向一直倚在墙角的黑棍。隨手拿起其中的一头,棍身微凉,带著常年被灵力浸润的温润,棍身长一米五左右,看上去似铜非铜,棍身上没有什么繁琐的纹,只有无数的划痕和握手处的一处细微焦痕。

这根黑棍陪了他整整十年。从他进入无量宗门那天起,就一直被他带在身边。旁人都笑这棍子粗陋,既无灵纹也无宝光,顶多算根结实的凡铁,可只有古砚知道,这棍子比寻常法器更坚韧,无论他多少次在生死边缘搏杀,多少次用它硬接对手的法器,它都从未断过。

此刻掌心的焦痕被体温焐热,恍惚间,窗外的金光竟与记忆里漫天的白雪重叠。

他仿佛又闻到了雪地里冻硬的窝头味,听到了寒风颳过破庙屋顶的呜咽声,还有那记踹在肚子上的、让他半天喘不过气的闷响……

那是十年前,鹅毛大雪下了三天三夜,把青石镇埋得只剩半截屋檐。寒风像刀子似的刮过破败的街道,卷著雪沫子钻进镇子东头那座快塌了的土地庙。

庙角的草堆里,古砚缩成一团,单薄的破袄根本挡不住寒气,冻得他牙齿直打颤。他才九岁,却瘦得像根枯柴,脸冻得青紫,乱糟糟的头髮上结著冰碴,只有一双眼睛在昏暗里亮著,透著股倔强的光。

爹娘是去年冬天没的,他记不清具体是怎么没的了,只记得那场没完没了的咳嗽,还有邻里们“吱呀”关紧的木门,就算到了送葬那天,也只有人隔著门缝递过半块发霉的窝头,更多时候是冷石头砸在脚边,骂他“丧门星”。

从那以后,镇口的破庙就是他的窝。冻裂的嘴唇舔不到一点暖意,怀里永远揣著別人啃剩的骨头渣子,上面还沾著泥和雪。

杂货铺的刘掌柜心比冰碴还冷,搬完十捆柴火就给小半块冻硬的窝头,稍微慢点就抄起顶门槓往身上招呼,边打边骂“丧门星还敢偷懒?滚!”跟著就放两条恶犬追出来。

镇上的野孩子更不是东西。

抢他怀里的餿饭时,指甲能抠进胳膊肉里,石头砸在背上“砰砰”响。

“没爹娘的野种!”“瘟神崽子!”脏话混著雪沫子灌进喉咙,他蜷在地上抱头,能感觉到袄被踩破,絮混著泥雪塞进嘴里。

可他不敢哭,越哭打得越狠,只能等那群人笑著跑开,再爬起来从雪堆里扒拉那点被踩烂的吃食。那时候的他身上连半点灵气都没有,在这偶尔有仙师驾云路过的镇子上,活得还不如阴沟里的耗子,不对!耗子至少不会被活活饿死。

这天傍晚风雪小了点,古砚缩在土地庙的破门槛后,冻得发紫的嘴唇抿成一条缝。

对面酒楼飘来的肉香勾得五臟六腑都在抽,肚子“咕嚕嚕”叫得像打雷,眼睛死死盯著二楼窗户,盼著哪个客人能扔点剩菜。

马蹄踩碎积雪的“咯吱”声突然从远处传来,金铃鐺的脆响盖过了风声。

古砚猛地抬头,眼睛被那辆马车刺得生疼,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精美的马车,马车通体深黑,黑色的车厢边缘又镶嵌著金边云纹,车轮滚过雪地泛著银光,两匹骏马拉车,马鬃上还繫著红绸。这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车!

车帘“哗啦”掀开,探出个裹在狐皮里的胖脑袋,脸蛋红扑扑的跟块肥肉似的。那小子手里捏著个油亮的肉包子,咬两口嫌腻,隨手就往窗外扔。

半块带著热气的包子砸在雪地里,烫得雪“滋啦”冒白烟,金黄的油在白雪上洇开,肉香直往古砚鼻子里钻。

他喉咙使劲动了动,口水顺著嘴角往下淌,看著地上的半个肉包,冻僵的手脚突然有了劲!可是才跑到肉包边上准备捡起,马车旁的恶僕就跟拎小鸡似的揪住他后脖领。

那僕役穿著厚袍,手指戴玉扳指,眼珠子冰冰冷地瞪著:“哪来的贱种?也配靠近我们家少爷的车?”古砚的眼还黏在雪地里的包子上,饿到极致,连怕都忘了。

他挣扎著想扑过去,哪怕舔口油星也行。“啪!”恶僕抬脚就踹在他肚子上,力道大得把他踹飞出去,重重摔在雪地里,跟个破麻袋似的。

冰碴子顺著破袄的窟窿扎进肉里,五臟六腑像移了位,喉咙里涌上腥甜。

“小杂种!我们家少爷扔的东西,餵狗都不给你!”恶僕啐了口唾沫。

马车上的胖小子扒著车帘,笑得肥肉都在颤,手里拋著新包子玩,眼皮都没往雪地里抬一下。

那笑声脆生生的,却没半分暖意,就像在看路边的野狗打架,看完了隨手丟块骨头逗弄,根本不在乎底下那条狗是死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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