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第三日,未时三刻。

天上的太阳西斜,將行军人马的身影拉得老长。

短暂的休整过后,这支大唐远征军,加速向西北边疆的同城前行。

越往西北走,天地便愈发显得粗糲而坦荡。陈子昂发现,眼中的绿洲之景,渐渐被无边无际的戈壁与荒漠所取代。

陈子昂骑在赤兔马上,眯著眼,抵御著风沙的侵袭。

这熟悉而又陌生的环境,像一把钥匙,猛然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前世的人生画面,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陈子昂少年离开家乡蜀地时,意气风发;初到京城长安时,艰难求人推荐却因出身寒门而四处碰壁,不得不买古琴抱摔求名;诗酒趁年华的青年岁月,两次隨军出征,平叛突厥、契丹,血与火的征战,最终他登幽州台,留下“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千古绝唱,辞官回乡后身陷冤狱……

这些记忆碎片,与眼前真实的西北荒凉景象重叠,让他一阵头疼。

对於第一次出征突厥,他的脑海里,涌现出更多画面,像放电影一般:

穿著黑衣的突厥狼骑的弯刀锋利,在朔风中闪著寒光,如同鬼魅般从沙丘后涌出的突袭,战场上堆积如山的同袍尸骸……一股血腥气直衝鼻腔。

更让他胸闷的是朝堂上的画面,武则天日益凌厉的排除异己手段,来俊臣、索元礼等酷吏的横行,李唐宗室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般凋零……

他,有知晓歷史未来优势,但该如何在这波澜云诡的大唐盛世出手?何时,才是最佳的时机?

武周兴起,固然存在某些看似不可抗拒的歷史客观规律。

但事在人为,只要谋划得当,未必不能逆天改命,撬动看似既定的大势!

“伯玉,独坐鞍上,你又眉峰深锁,可是在推演破敌之策?”乔知之的声音从旁响起,打断了他愈发沉重的思绪。

陈子昂驀然回神,侧首对好兄弟乔知之展顏一笑,顺势扬鞭指向四周:“知之兄多虑了。只是这塞外风沙,勾起了我对蜀中故园的绿水青山之思。”

顿了顿,陈子昂说:“不过,看这塞外风光,却自有一种雄浑与苍凉的壮阔之美。在此地,方觉人身之渺小如螻蚁,亦感胸怀当如这天地一般开阔。”

乔知之闻言,亦放眼望去,只见黄沙漫天,远山如黛,不由点头称是。

二人便就著这西北的天地景致,谈论起古今边塞诗词,从汉乐府的《战城南》,聊到本朝杨炯的《从军行》,又畅论史记中卫青、霍去病大破匈奴、封狼居胥的赫赫武功。

两人言语往来间,不觉已行出数十里地。

道路两旁,人烟愈发稀少。偶尔能见到几处简陋的土坯房舍,有裹著粗布头巾、面色黝黑的农夫,停下手中的活计,拄著农具,沉默地注视著这支庞大的唐军蜿蜒走过。

也有光著脚丫、衣衫襤褸的孩童,眼中闪烁著好奇与兴奋的光芒,追逐队伍跑出一段。

旋即被惊慌的大人厉声喝止,急忙拉回低矮的农家院墙之后。

陈子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空气倒是清新自然,除了一点尘土味。这就是他记忆深处的大唐边疆,既熟悉得令人心痛,又因重生者的视角而显得无比新奇。

“伯玉,你看这万里江山,”乔知之扬起马鞭,指向眼前广阔的天地,“我大唐锦绣河山,如画般壮丽,百姓虽不是尽皆富足,却也大多安居乐业。岂容突厥铁骑践踏疆土,掳掠我子民?”

陈子昂收敛心神,郑重頷首:“知之兄所言极是。我等此次北征,不仅要击溃来犯之敌,更要扫清边患,荡平突厥部落,为戍边的將士,创造更好的条件,还西北塞外长久的太平。”他的话语,比乔知之更多了几分深远的考量。

“恩,我们这次大军远征,定要大破突厥,让同城戍边將士能安心守土,让往来商旅能畅通无阻。让北疆的部族,亦能沐浴大唐的教化恩泽。”乔知之说。

大军晓行夜宿,疾行三昼夜,已然深入甘州境內。

继续向北跋涉,张掖古城郭轮廓在前方地平线上隱约浮现。

更远处,陇山山脉的铁青色剪影,在黎明渐亮的天光下显得沉默而威严。

夕阳再次將西天染成一片瑰丽的血红时,大军於一片背风的戈壁滩上扎下营寨。

此时,他们早已出了玉门关,真正置身於广袤无垠的荒原之中。举目四望,唯有黄沙、砾石以及顽强生长的骆驼刺。

远方,祁连山脉残雪连绵,在夕阳的余暉下,仿佛被火点燃了一般,浮动的云彩闪烁著金红与瑰紫交织的奇异光芒,塞外风光壮美得令人窒息,果然是大好山河!

夜幕彻底降临,塞外星空,更是以一种现代人难以想像的清晰和璀璨,铺满了天鹅绒般的天幕。

陈子昂避开喧闹的营地,独自一人立於一座小沙丘上,仰望这浩瀚的星海,心中百感交集。

个人的渺小与命运的宏大,前世的遗憾与今生的机遇,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圣人不利己,忧济在元元……”,陈子昂暗自低声吟诵这首边塞诗,每一个字都砸在心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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