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个身穿麻布短褐,背藤盾与短矛,脚踩草鞋,和我不久前杀的那几个差不多,普通士卒。”

“至於打水的老汉,估摸只是寻常百姓。”

听著讲述,时有尽在一旁轻轻咂舌,“胜玉眼力过人,又对楚国官制军备如数家珍,当真是才貌双绝啊。”

滕玉瞥过头,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那是自然,我毕竟是吴国公......”

“嗯?吴国公......?”时有尽嘴角微扬,似笑非笑。

滕玉心头一跳,忙改口,语气斩钉截铁:“......吴国公最倚重的偏將军之女,於敌国情状,自然要了如指掌。”

“哦,原来如此。”

时有尽歪头瞧著她,直至滕玉颊泛微红,才恍然点头:“甚是合理,在下佩服。”

......

另一边。

水井旁,老汉尽心竭力討好著几位官差。

他不过一介山野樵夫,平日砍柴为生,何曾与宫中之人打交道。

几日前入山,他忽闻林中传来隱约的打铁声,循声探去,才发觉这幽谷之中竟藏著一处竹居。

他早听闻楚王为征伐天下,五年来不断派人搜寻四方铸剑名师,欲铸成一柄举世无双、象徵王权的宝剑。

一时利慾薰心,便將这见闻报了上去,只盼得些赏钱,换几日饱饭。

谁知这消息一经上报,竟如野火遇风,越传越玄乎。最后直传入宫,成了“蛩音山中,隱有能铸神兵之异人”。

这下惊动了楚王,派了眼前这位气度阴冷的中涓大人亲自前来。

老汉心中擂鼓,七上八下。

若是那铸剑师只是个寻常铁匠,或是早已离去,自己岂不犯了欺瞒王上的大罪?

或许是太过惶恐、愧疚,他总觉得这幽邃山林之中,仿佛有双眼睛正无声地盯著自己,令人脊背发凉。

“大人,山、山泉清甜,您......您润润喉。”

他战战兢兢地舀了一碗水,双手微颤地递向那面色白皙、瘦削似竹的中涓。

火光下,中涓腰间那柄错金短剑的纹路,冷硬而精致。

中涓用那双细长的眼睛上下扫了老汉一眼,伸手接过陶碗。

他並未牛饮,而是姿態优雅地浅呷一口,仿佛真在品评泉水的甘冽。

“嗯,是口好井。”中涓细语轻声,却威严十足。

说罢,他又命人盛了一碗过来。

“奔波一路,老汉你也辛苦了,也喝一碗吧。”

老汉受宠若惊,连声道:“不敢不敢,小人怎敢与大人同饮......”

“让你喝,便喝。”中涓语气依旧平淡,並无被拒的怒意。

老汉心下稍安,只觉得这大人似乎也没那么不近人情,赶忙躬身接过碗,正要就著碗边饮用——

却听中涓那温和的声音再度响起,如同毒蛇吐信:

“老汉,你可知......谎报军情,欺瞒楚王,是何等罪过?”

话音未落,身旁一名面色冷硬的亲兵,“鏘”地一声抽出腰间长剑,搭在了老汉枯瘦的肩头。

重量压得老汉膝盖一软。

“哐当——!”

陶碗瞬间脱手,摔在井边石台上,碎裂开来。

清凉的泉水溅湿了他的裤脚和草鞋,如同他此刻淋漓的冷汗。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老汉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血很快淌了出来。

“小人......小人那日確实听见打铁声,千真万確!就、就在这里。”

他嗓音发颤,语无伦次,只能凭著求生本能拼命圆谎。

“许、许是那铸剑师,今日恰巧进山採药或是打猎去了?”

“您看这天色已晚,估摸......估摸很快就该回来了。真的,很快就回来了。”

中涓垂眸看著脚下抖如筛糠的老汉,脸上那点虚假的笑意终於彻底敛去,只剩下冰冷的审视。

山间夜露升起,带著浸人的寒意。

“夜露更深,寒气侵骨啊。”他抬头望了望墨色渐浓的夜空,似是自语,又似是说给老汉听:

“本官的时间宝贵,没空在此空等。”

他微微俯身,一字一句,清晰地凿入老汉耳中:“老汉,本官便最后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后,若你说的那位『铸剑师』还未现身......”

中涓直起身,丟掉了老汉先前递来的水碗,掏出帕子擦了擦手,语气轻描淡写:

“你便不用等他了,自己......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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