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感。
这是陆寻意识里最后剩下的东西。
冰冷、蛮横、令人五臟六腑都挤成一团的失重感。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还有岩石稜角撕扯他衝锋衣和皮肤的刺啦声。
他试图挥舞手臂抓住什么,但除了冰冷的空气和偶尔溅起的碎石,什么也没有。
他记得自己在一座未开发的野山上,脚下那块看起来坚实的岩石毫无徵兆地崩塌了。
然后便是坠落。
漫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坠落。
意识在巨大的恐惧和撞击的剧痛中反覆支离破碎。最后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
……
痛。
浑身上下无处不在的剧痛,將他从虚无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陆寻猛地吸了一口气,却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肺叶火辣辣地疼,像是被粗糙的砂纸打磨过。
他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
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洁白的天板,而是交错扭曲的、从未见过的巨大树木枝椏,它们贪婪地遮蔽著天空,投下令人窒息的浓重阴影。
空气里瀰漫著一种浓烈的、腐朽与生机诡异交织的泥土和植物气味,呛得他鼻子发痒。
这是哪儿?
他试图动弹,四肢百骸立刻传来抗议的剧痛。左臂大概是摔断了,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著,每一次呼吸都牵动著肋间的刺痛。
他勉强支撑起上半身,靠在一棵布满湿滑苔蘚的树干上,环顾四周。
完全的陌生。
参天的古木形態怪异,有些树干上缠绕著散发著幽蓝微光的藤蔓。远处传来几声完全无法辨识的、嘶哑而尖锐的鸟鸣,透著一种原始的野蛮。
光线昏暗,勉强能分辨出现在是白天,但天空被厚厚的、泛著紫灰色诡异云层的树冠遮挡得严严实实。
两个巨大的、朦朧的星体轮廓隱约可见,那不是太阳和月亮。
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臟。
他不是应该在那座荒山里等待救援,或者……死亡吗?怎么会出现在这样一个明显不属於地球的鬼地方?
“有人吗?”他试图呼喊,出口的声音却嘶哑微弱得如同呻吟。
喉咙干得冒烟,胃部因飢饿而剧烈地痉挛著。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对环境的恐惧。他必须找到水,找到食物,否则就算没摔死,也会很快死在这里。
他咬著牙,用没受伤的右手和双腿艰难地支撑起身体,每一步都牵扯著全身的伤痛。林间地面湿滑,铺满了厚厚的、腐烂的落叶,让他步履维艰。
走了不知道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他的体力迅速流逝,视线再次开始模糊。绝望如同潮水般涌上。
就在这时,他隱约听到了一阵脚步声,还有哼唱某种怪异调子的声音。
有人!
希望瞬间点燃。他用尽最后力气,向著声音来源的方向挪动,甚至顾不上那调子听起来有多么古怪和不成韵律。
拨开一丛从未见过的、边缘带著锋利锯齿的巨大蕨类植物,他看到了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穿著粗糙鞣製皮甲、身材粗壮的中年男人,脸上带著饱经风霜的沟壑,腰间掛著一把短斧和一个水袋,背后背著一些看不清的猎物。
他正漫不经心地用脚踢著地上的落叶,似乎在寻找什么。
陆寻像是看到了救星,几乎是扑出去的,摔倒在男人面前不远处。
男人被突然出现的他嚇了一跳,猛地后退一步,手按上了腰间的斧柄,眼神警惕而锐利,嘴里飞快地吐出一连串音节。
那语言嘶哑、拗口,带著某种奇怪的弹舌音,陆寻一个字也听不懂。但他能看懂对方脸上的戒备和疑惑。
“水……求求你……水……”陆寻艰难地抬起手,指著对方的水袋,用乾裂的嘴唇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试图用动作表达自己的需求。
男人的目光在陆寻身上逡巡——他那身破烂古怪的现代衝锋衣,他被树枝划破满是血污的脸,他异常的黑髮和黑眸,以及他明显重伤虚弱的状態。
警惕渐渐变成了某种审视和……好奇。一种让陆寻隱隱感到不安的好奇。
男人没有立刻拿出水袋,而是又靠近了两步,蹲下身,更加仔细地打量他,尤其是他的头髮和眼睛。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落难者,更像是在评估一件……奇怪的货物。
他又开口说了几句话,语调放缓了些,但陆寻依然完全无法理解。然而,就在男人说话的同时,陆寻右手的手背,那早已因摔伤和擦伤而一片模糊的皮肤下,似乎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又灼热的感觉转瞬即逝。
与此同时,男人话语中几个重复的、似乎蕴含某种力量的音节,突然在陆寻的脑海里扭曲、变形,不再是毫无意义的声音,而是强行被糅合成了他能理解的、破碎的概念!
“……黑…发……”“…………眼睛…”“………从哪…来…”“………值钱…”
这些破碎的概念伴隨著手背那一下诡异的跳动,涌入陆寻的意识。但他太虚弱了,剧烈的疼痛和濒临极限的生理需求占据了他绝大部分思维。
他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怪异的信息碎片,更无法將它们组织成有效的逻辑。
他只知道眼前这个人可能有水,有食物,可能是他活下去唯一的希望。
男人看著陆寻茫然又渴望的眼神,脸上的警惕最终被一种算计所取代。他咧开嘴,露出一个算不上友善、但至少不再是凶恶的笑容。
他解下腰间的皮水袋,拔掉塞子,递到了陆寻的嘴边。
“喝吧。”他说。
这一次,那两个音节在陆寻耳中,奇异地化作了能理解的意思,虽然生硬,却清晰无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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