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暖阁里,地龙烧得旺旺的,驱散了从门缝里钻进来的寒意。

可站在里面的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和东厂提督太监王之心,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而像是站在三九天的冰窟窿里,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凉气。

朱元璋没坐在御案后,而是站在一个大铜火盆边,拿著铁钳,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著里面的银炭,火星噼啪作响。

他不说话,骆养性和王之心就更不敢开口,只能垂著头,听著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冷汗顺著鬢角往下流。

方才朝会上血淋淋的一幕,和京营里传来的皇帝杀伐果断的消息,早已像冰水一样浇透了他们的心肺。

“厂卫的探子,派出去了?”朱元璋终於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隨口一问。

骆养性一个激灵,连忙躬身,声音带著不易察觉的颤抖:“回陛下,已按陛下吩咐,精选了最得力的夜不收和坐探,分为数路,往陕西和辽东方向去了。一有消息,会以最快速度用信鸽传回。”

“宫里呢?”朱元璋的目光从炭火上移开,落在王之心身上。

王之心赶紧弯下腰,声音尖细而紧张:“回皇爷,奴婢已安排了几个最机灵、嘴最严的乾儿子,盯紧了各宫主位和各位殿下身边人。外朝几位阁老、尚书府里,咱们早年安插的几个暗桩,也…也重新启用了,只是时日尚短,还需…”

“嗯。”朱元璋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放下铁钳,拍了拍手上並不存在的灰尘,终於转过身,看著两人。

那目光並不如何锐利,却带著一种洞穿一切的沉静,让两人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所有的心思和隱秘都无所遁形。

“厂卫,是天子耳目,是朕手中的刀。”朱元璋缓缓踱步,走到两人面前,他的影子在火光跳跃下拉得很长,笼罩著两人,“刀,得锋利,还得听使唤。刀把子,得牢牢攥在朕自己手里。”

骆养性和王之心噗通一声就跪下了,额头紧紧贴著冰冷的地砖:“奴婢对陛下忠心耿耿,天日可鑑,万死不辞!”

“忠心?”朱元璋笑了笑,那笑容让两人毛骨悚然,“陈演对崇禎也表过忠心,李国楨昨天之前也对朕表过忠心。他们的忠心,值几斤几两?”

两人嚇得浑身发抖,头磕在地上砰砰响,却一句辩解的话都不敢说。

暖阁里只剩下他们粗重的呼吸和炭火的噼啪声。

“起来。”朱元璋淡淡道,“忠心,是办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

两人战战兢兢地起身,腿肚子还在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骆养性,”朱元璋的目光先投向这位锦衣卫指挥使。

“你锦衣卫里,有多少是世袭的勛戚子弟?

整天就知道提笼架鸟,走马章台?

有多少是塞了银子,进来混身官皮,欺压良善的关係户?

又有多少,是真正能刺探军情、缉捕钦犯、敢在万军之中取上將首级的好汉?”

骆养性喉咙发乾,嘴唇哆嗦著,艰难道:“这…陛下明鑑,卫中人员繁杂,確是有些…有些冗员紈絝,但能战敢战之士亦…”

“冗员?紈絝?”朱元璋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著千钧之力。

“朕看是蛀虫!

是趴在朝廷身上吸血的臭虫!

从明天起,给你三天时间。

把你锦衣卫南北镇抚司、十四千户所里,所有吃空餉的、没本事的、只会溜须拍马欺软怕硬的,全给朕清出去!

一个不留!”

骆养性脸瞬间变得惨白,锦衣卫內部盘根错节,真要这么干,得罪的人海了去了…

但他还没开口,朱元璋的命令紧隨而至:

“空出的位子,俸禄加倍!

从九边回来的受伤老卒、民间有勇力懂拳脚的良家子、甚至江湖上被通缉但有所长的亡命徒里面挑!

朕不管来歷,只要真有本事,肯给朕卖命!

朕要的是一把能杀人的快刀,不是一群穿著飞鱼服、挎著绣春刀在街上晃荡的摆设!”

朱元璋盯著他,最后问道:“办不办得到?办不到,你这指挥使的位子,有的是人想坐。”

骆养性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他知道皇帝绝不是在开玩笑。

陈演和张縉彦的血就是明证!

他猛地一咬牙,將所有顾虑拋到脑后,嘶声道:

“臣!遵旨!

三日之內,必给陛下一个脱胎换骨的锦衣卫!

若办不到,臣提头来见!”

“好。”朱元璋这才稍微满意,目光转向王之心。

“王之心。”

“奴婢在!”王之心赶紧应声,腰弯得更低了。

“你们东厂的崽子们,捞钱、构陷、屈打成招的本事,都不小。”朱元璋语气里带著明显的嘲讽。

王之心嚇得差点又跪下去。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他类型小说相关阅读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