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冲勒住马,手按腰间刀柄,缓缓回头。只见一名三十出头的军官排开眾人,大步而来。此人身著上四军指挥使的官服,面容黝黑,眼神锐利,行走间自有一股悍勇之气。林衝心头一凛,上四军的指挥使,个个都是狠角色,远非方才那都头可比。

那指挥使行至马车前,却不看林冲,一双眼只盯著紧闭的车帘,沉声道:“例行公事,本指挥使要亲验。”

林冲眉头一皱,不耐烦道:“方才已验过了。”

“他们验是他们的事,”指挥使终於將目光转向林冲,那眼神如刀子般在他脸上刮过,“如今,轮到我来验。”

林衝心中杀机暗涌,面上却故作无奈,敲了敲车框,扬声道:“师师姑娘,又来了个要一睹芳容的。”

这话带著刺,那指挥使脸色一沉,却未发作,只冷哼一声。

车內,李师师的声音適时响起:“既是公事,掀开便是。”

林冲再次掀开车帘。指挥使的目光投向车內,即便他定力远超常人,在看清李师师容貌的剎那,呼吸也不由得一滯,但旋即恢復如常,只淡淡道了句:“確是师师姑娘。”

林冲手腕一松,车帘“啪”地落下。

“怎地,指挥使见过师师姑娘?”

“不曾,”指挥使回过神,目光却有些意犹未尽,又在林冲脸上打量,“只是觉得,这般人物,该当如此。”

林冲不置可否。

指挥使瞪了林冲一眼,低声道:“又不是你家娘子,你恁地这般小气作甚。”

“敢问可以走了么?莫非要让郡王爷久等?”林冲的语气愈发不耐。

指挥使颇为留恋地挥挥手:“走吧。”

林冲刚要催马,那人却突然一把按住马头:“等等!”

“又怎地了?还有完没完!”

“不对,我怎地看你有些面熟!”

“指挥使莫不是在套近乎?”

指挥使不再理他,对身侧军卒喝道:“去把徐教师请来。”

林衝心里咯噔一下,自己颳了鬍子,单凭朝廷的画影图形,寻常人自是认不得。可那些朝夕相处多年的同僚,只怕一个照面,便能將他认出来。

那军卒领命,快步跑到不远处的茶棚,对著一个正与同僚说笑的武將耳语了几句。

片刻后,一个身高六尺五六,团团脸面,三牙细黑髭髯,腰细膀阔的武將跟著那军卒走了过来。他步履沉稳,神態间带著几分武人特有的威严,显然在禁军中颇有地位。

林冲的瞳孔骤然一缩。

来人正是御前金枪班教师,“金枪手”徐寧!

与自己有十余载同僚之谊,一手鉤镰枪法独步天下。

上一世,此人被亲表弟汤隆誆上梁山,以鉤镰枪大破双鞭呼延灼的连环甲马。

后隨宋江征討方腊时,在杭州城外中箭,金疮不治而亡,是梁山战死的第一位正將,也是林冲在梁山上为数不多的故交好友。

念及此处,林衝心中便是一痛。凭甚么官家“偶感小恙”,便能將名医安道全召至驾前委用,而为赵家平叛的將领,却只能在军中等死!

这些念头不过一闪而逝。

徐寧已行至近前,看清林冲的脸后,面色陡然一僵。

这细微的神情变化,立时被那指挥使捕捉。他“呛啷”一声,佩刀出鞘,厉声喝道:“拿下!”

周遭军卒虽还有些茫然,却也本能地“哗啦啦”抽出腰刀,刀尖齐齐指向马车。

一时之间,林冲身陷重重刀阵之中。

饶是林冲这般沙场宿將,面对此等绝境,也是十死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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