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拾贰回 屠狗辈 (六千字大章)
后来,閒来无事,自己与他、刘唐、阮氏三兄弟吃酒。
刘唐嘲笑他,生辰纲之事,他被官府拿了,怎的那般没骨气,把他们都招了出来。
白胜只是笑了笑,自罚三杯,什么都没说,就离了席。
阮小七瞪了刘唐一眼,骂道:“提这些作甚,要是把你抓了去,还不如他哩。”
换做这一世的视角再看,宋江没了那层光环后,不也是一顿打就什么都招了,能比白胜强半分?
这是个资质平平,家境贫寒,却想要努力活出个人样的好汉,这样的人,怎能小覷!
想到此处,林冲眼中那丝笑意便化作了真挚的暖意,翻身下马,动作乾脆利落,震起一阵尘土。
李师师见林冲竟对一个村野匹夫如此郑重,美眸中先是诧异,隨即便明白了官人所言的“好兄弟”是何人了。
翠娥则把马向另一侧带了带,柳眉微蹙,显然有些嫌弃这有些腌臢油腻的汉子。
林冲对著白胜一抱拳,声音洪亮:“我等行路腹中饥渴,想寻个地方歇脚,再买些酒肉吃食,不知可否方便?”说著,他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
白胜的眼珠子,瞬间就黏在了那块银子上,再也挪不开,脸上的諂笑愈发真诚,腰也弯得更低了。
“方便,方便!方便得紧!”白胜搓著手,连声道,“这位官人,去俺家,莫说歇脚,便是在俺家住上十天半月也使得!酒肉也好说,村东头便有卖肉的铺子!几位隨我来!”
说罢,他便在前面引路。
林冲牵著马与白胜並肩,李师师主动下马,翠娥见小姐都这般做了,虽不愿,但也只得下马,二女牵马尾隨而行。
没走盏茶工夫,便到了一处破落院子前。
两扇柴门歪歪斜斜,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院墙是黄泥夯的,多处已经塌陷,露出里面的竹篾。院里更是杂乱,一个妇人正在纳网。
白胜大呼道:“婆娘,家里来贵客了,快些收拾收拾!”
李氏不耐道:“还往家里领人!”抬头却见自家汉子领著三个气度不凡的客人进来,尤其是那四匹神骏的马,惊得张大了嘴,站起身来,手足无措地在身前的围裙上擦著。
白胜见婆娘有些手足无措,一面接过韁绳將马拴好,一面便催促浑家:“还愣著作甚!快去烧水,给贵客们上茶!”隨即又对林冲等人赔笑道:“家里穷,没甚好招待的,只有些粗茶,还望官人和两位娘子莫要嫌弃。”
不多时,李氏便端著一个破旧的木盘出来,上面放著几只缺口的土碗,碗里是浑浊的茶水。说是茶,其实就是当地的一种树叶子泡的水。
翠娥看了一眼,便別过头去。
林冲却毫不在意地端起一碗,一饮而尽,赞道:“好茶!解渴!”
他放下碗,又从怀里摸出一块更大的银子,递给白胜:“劳烦这位兄弟,多弄些吃食,再打一角好酒来。剩下的,便算作我等的茶钱和歇脚钱。”
白胜和李氏一见那银子,眼睛都直了!白胜接过银子,感觉沉甸甸的,心怒放,连声道:“使得,使得!贵客稍坐,俺去去就回!”说罢,揣好银子,一阵风似的跑出了院子。
李氏激动得话都有些颤抖:“那……我……我去收拾下床铺,几位贵人莫要嫌弃。”
“怎会,出门在外,哪有那般讲究。”
李氏忙手足无措跑进屋內,去收拾床铺去了。
李师师见状,也跟著进了屋,翠娥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屋內更是简陋,除了一张破旧的床和一张缺了腿的桌子,几乎再无他物。
李师师解下面纱,见李氏拿著抹布不知所措,便温言接过,擦拭著床沿的污渍,柔声道:“嫂嫂莫要忙碌,我等自己来便可。”
李氏见这位仙女般的娘子竟如此和善,更是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贵人怎能干这等粗活。”
林冲在院中坐下,听著屋內的动静,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酒肉很快买回,李氏又炒了几个家常小菜,满满当当地摆在了院中的石桌上。白胜本想和李氏躲回屋里吃,却被林冲叫住。
“这位兄弟,过来同饮!”林冲指著自己对面的木凳,
李师师闻言,冲李氏言道:“嫂嫂,我等进屋去吃。”
便探手拉著还拘谨的李氏和一脸不情愿的翠娥进了屋,將这方小院留给了两个男人。
白胜见状颇为意外,人有些激动,忙给林冲满满斟上一碗酒,双手捧著,恭敬道:“官人,俺白胜是个粗人,不会说话。这碗酒,俺敬你!谢官人今日慷慨!”
林冲哈哈大笑,端起酒碗,与他一碰,一饮而尽,豪气干云道:“好!”
两人你一碗我一碗,推杯换盏,喝得好不痛快。
白胜酒酣耳热之际,便开始吹嘘自己当年的英雄事跡,说到兴起,还站起来耍了一套拳法。那拳法虽然有些章法,但在林冲这等人看来,却是破绽百出。
待他收势,林冲並未嘲笑,只是夹了一筷子牛肉递过去,隨口指点道:“你这拳,起手式不错,只是腰力不继,出拳时肩未沉下,力便散了七分。若能將这几处改了,威力至少能增三成。”
白胜一愣,隨即大喜,他知道自己是遇到高人了,连忙拜倒在地:“还请官人指点!”
林冲將他扶起,笑道:“我观你根基不错,只是无人指点。你这拳法,当如此这般……”他站起身,就这刚刚白胜的动作比划了几下,看似简单,却蕴含著无穷的妙理。
白胜看得如痴如醉,只觉得眼前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他再次拜倒在地,真心实意地说道:“官人指点之恩,白胜永世不忘!日后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林冲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白胜兄弟言重了。”
言罢,就一板一眼地给白胜矫正动作和发力技巧,白胜眼睛先是发亮,之后变得火热。
足足一个多时辰,林冲不厌其烦地指正,白胜也学得极为认真。
夜以很深,屋內早就息了灯。
白胜练得虚脱,瘫倒在地上,大口喘著气。
他看向已经坐回去,大口吃著酒的贵人,只觉得这才是好汉该有的样子。
满心的嚮往,忍不住脱口问道:“敢问官人,怎生才算条好汉?”
林冲看著他,目光灼灼:“何谓好汉?敢为常人不敢为,敢当常人不敢当,便是好汉!”
“俺……俺也能?”白胜的声音有些颤抖。
“有何不能!”林冲斩钉截铁,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钉子,深深楔入白胜的心里。
林冲道:“我与你讲个故事,你且听著。”
於是林冲就把晁盖劫生辰纲,白胜被抓,拷打后招了晁盖其人所在的事情,全都换了个名字,给讲了出来。
这种尚未发生的事情,白胜自然不会联想到自己身上,只听得异彩连连,惊嘆道:“可惜了!那个被抓的撮鸟,骨头该再硬些!后来那位好汉可曾被抓?”
林冲道:“自是得脱,还救出了那个供出他的那位汉子。”
“这般软骨头,死在牢里也是活该,还有何顏面活在世上!”
林冲笑而不语,只是敬了白胜一碗酒。
那一夜,两人喝到月上中天,白胜烂醉如泥,趴在桌上,嘴里还喃喃念著“好汉”。
第二日清晨,林冲一行人告辞。白胜宿醉头沉,却坚持送到村口。
他心中有万千感慨,却始终没敢问贵人的名姓。他觉得,这等人物看得起自己,已是天大的福分,若是再问东问西,倒显得自己是那攀龙附凤的小人,反而被小覷了。
谁料,林冲在马上勒住韁绳,回头对他说道:“白胜兄弟,若是哪天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就去东溪村寻一位叫晁盖的保正。”
说完,他一抱拳,双腿一夹马腹,与李师师、翠娥一道,绝尘而去。
送走贵客后,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轨跡。白胜依旧是那个找不到营生的白胜,李氏依旧是那个操持家务的李氏。只是,有些东西,终究是不同了。
晚饭后,夫妻二人躺在床上,李氏摩挲著李师师送她的那只银釵子。她忍不住开口,语气里满是嚮往:“当家的,你说那位贵人身边的娘子,真箇是天仙下凡一般。咱们这辈子,怕是再也见不到那样的神仙人物了。”
白胜睁著眼睛,看著黑漆漆的屋顶,那句“有何不能”还在他耳边迴响。他嘆了口气,说道:“是啊,那是天上的人物,咱们是地上的泥鰍,本就不是一路人。”
李氏听出了他话里的萧索,翻了个身,面对著他:“你莫不是还在想那位官人说的话?甚么英雄好汉的,咱们小老百姓,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就不错了。你可休要动那些歪心思!”
“俺能动甚么歪心思?”白胜自嘲地笑了笑,翻身压住李氏,“俺不是那般英武的好汉,你也不是那画里的仙女。咱俩啊,就是破磨配瘸驴,凑活过吧!”
李氏被他逗得脸上一红,捶了他一下:“没个正经!”
正当二人嬉闹之际,院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粗暴地踹开!
紧接著,杂乱的脚步声和火把的光亮瞬间涌入这个小小的院落。白胜一个激灵,翻身坐起,只见一群如狼似虎的差役已经衝进了屋子,明晃晃的刀刃指著他们夫妻二人。
为首的差役面色冷峻,厉声喝道:“与我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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