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贰拾肆回 当大哥 (五千字大章)
白胜闻言,泪水不受控制地往外涌。
林冲不再多言,他的目光扫向阮小二:“烦劳小二哥,多烧些热水,晾凉备用。”
接著,他转向阮小五和阮小七,吩咐道:“小五哥,小七哥,你们立刻再去镇上一趟,多买些上好的麻布回来,记住,买回来后要用开水煮过一遍,再彻底烘乾。还有,要最烈的酒,越多越好!再备几盏油灯,我稍后要用。”他看向吴用,“多拿些银子给他们,莫要因钱財耽误了事!”
最后,林冲的目光落在了一旁始终沉默的李太医身上。长躬到底:“求太医指点我如何清创则个!”
林冲自然不懂医术,但他心里早已下定决心。
上一世征方腊时,兄弟们一个个在眼前倒下,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他不想再经歷一次。等拿下了梁山,定要第一时间请“神医”安道全上山。
至於烧水、煮布,用火烧刀、烈酒清创,都是他那时从安道全那里看来的零星半点。安道全曾说过,若不这般处置,会有肉眼看不见的“脏东西”从伤口侵入体內,届时神仙难救。他当时只当是奇谈,此刻却奉为圭臬。
李太医被林冲这股气势所慑。又见他眼神坚定,不似莽夫,他沉吟片刻,终是长嘆一口气,转身对身边的徒弟说道:“你隨小五哥他们一同去家中,把我那根压箱底的上好人参取来。”
这番安排下,眾人立刻行动起来。吴用拿了许多银子塞到阮小五手中,阮小七则拽著李太医的徒弟,急急衝上太医家的马车。剩下的人则轻手轻脚地將白胜抬到里屋床上,生怕一丝顛簸都会要了他的命。
这期间,李太医一面给伤势较轻的晁盖、宋江处理伤口,一面將清创的要领,从如何下刀、如何辨別死肉,到如何止血、如何上药,毫无保留地对林冲倾囊相授。
林冲听得极为仔细,每一个细节都反覆在心中推演。
等阮小五他们带著东西火急火燎地赶回,一切准备妥当。林冲便请李太医在一旁坐镇指导,让他的徒弟给自己打下手。
进屋后,林冲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將门窗紧闭,然后当著眾人的面,用烈酒反覆冲洗自己的双手,从指尖到手肘,每一寸皮肤都洗得通红。
屋里挤满了人,都想留下来看看。林冲转过身,挥了挥手,没有说话。眾人便知其意,默默地退了出去,只留下李太医和他的小徒弟。
林冲又看向那小徒弟,沉声说道:“小兄弟,劳烦,你也用酒把手洗了,务要仔细。”
李太医虽不明白这般做的道理,但见林冲如此郑重其事,便也点了点头,命徒弟照做。
林冲走到床边,俯身对白胜道:“兄弟,此番刮骨,疼痛难当,你须得挺住!”
白胜虚弱地笑了笑:“哥哥,你权当我死了,儘管放手施为。若能侥倖醒来,我这条命,便是赚了。”
林冲不再言语,他用早已备好的软布,將白胜的四肢死死捆在床沿上,又將一块厚厚的纱布叠好,送到白胜嘴边。
“咬住!”
白胜顺从地张开嘴,死死咬住纱布,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睫毛在微微颤抖。
林冲从李太医的药箱里取出一把最锋利的小刀,在油灯的火焰上反覆炙烤,直到刀刃被烧得微微发红。他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將那滚烫的刀刃,平著、稳稳地切进了白胜胸前一块已经腐烂化脓的皮肉里。
“嗤——”
一股黄黑色的脓血瞬间涌出,带著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
林冲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的手稳如磐石,下刀精准而利落,一片片均匀地切下那些已经坏死的皮肉。处理完一块创口,他便立刻按照李太医的指点,用浸满烈酒的纱布,仔细擦拭那血肉模糊的伤口……
“嗬!”
切肉刮骨之痛已非常人能忍,烈酒浇在新鲜伤口上的那一瞬间,剧烈的刺痛让白胜猛地弓起身子,眼白一翻,险些当场昏死过去。他口中的纱布被死死咬住,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闷哼。
只是,这样的酷刑没能坚持几下,他还是昏了过去。
然而,新的剧痛又会立刻將他从昏迷中拽醒,接著再度昏厥,如此周而復始,仿佛永无止境的炼狱。
有好几次,白胜都想彻底放弃,任由自己沉入那无边的黑暗,但耳边总会响起林冲那沉稳而冷静的声音。
“兄弟,挺住,好日子还在后头。”
林冲的声音仿佛带著一种魔力,一次次將他从崩溃的边缘拉回。
他和那小徒弟二人配合逐渐默契,一个负责切割坏死的腐肉,一个负责用烈酒清洗创面,然后迅速涂抹上好的金疮药,最后用乾净的麻布仔细包扎。期间,白胜的浑家李氏,端著一碗刚熬好的人参汤,用一根小勺,一滴一滴地润湿著白胜乾裂的嘴唇。
自始至终,林冲的双手都没有半分颤抖。这得益於他两世锤链出的精湛武艺,让他对人体的肌肉纹理、血管走向、要害分布瞭若指掌。他甚至在想,若是有朝一日能將那赵官家绑在面前,自己或许真能精准地剐上三千六百刀,而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处伤口被妥善包扎好,林冲才终於直起了早已僵硬的腰。他浑身上下,被汗水浸透,如同被从水中捞出一般。而一旁协助他的那个小徒弟,则早已虚脱地瘫坐在地上,脸色煞白,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气。
再看床上的白胜,全身上下被白色的麻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巴掌大的一块脸,如同一个巨大的白色蚕蛹。
林冲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白胜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他心里一沉。高烧不退,这同样是致命的。他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想起安道全曾经用过的一些法子,便对一旁的李氏说道:“弟妹,劳烦你了。取这烈酒,反覆擦拭白胜兄弟的额头、手心、脚心,或可退些热度。”
李氏含著泪,重重地点了点头,立刻取过乾净的纱布,浸泡在烈酒中,拧乾后,开始在白胜的额头、脖颈和四肢上轻轻擦拭。
林冲推开房门,走了出去。深深地吸了一口外面带著鱼腥味的清新空气,人才算缓了些许。
门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庭院里点起了火把。他有些恍惚,竟不知不觉在屋里忙了三四个时辰。
守在门外的眾人见他出来,立刻“呼啦”一下围了上来。他们探头朝屋里望去,看到那个如白色蚕蛹般的白胜,胸口仍在轻微地上下起伏,便知人还活著。再看林冲那湿透的衣衫和虚脱的模样,以及屋里那个瘫倒在地的小徒弟,眾人心中便知,刚刚那几个时辰,是何等的惊心动魄,何等的凶险万分。
李太医走上前,將手指轻轻搭在白胜的手腕上,闭目凝神,许久之后,才缓缓睁开眼睛,长出了一口气,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讚嘆:“奢遮,两位都是奢遮的好汉!”
他又转向林冲,神情复杂地说道:“好汉这手出神入化的刀法,若是用在救人活命上,不知能救活多少人!”
林冲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他朝著李太医深深一揖:“过誉了,若非太医倾囊相授,小子断不敢如此。”
说完,他再也支撑不住,找了张凳子便坐了下来。这精细活计,远比在沙场上与人拼杀百十个回合还要累人,不单是体力,更是心神的极致消耗。此刻,人一旦鬆弛下来,那股排山倒海般的困意便瞬间席捲而来。他靠著墙,竟就这般沉沉地睡了过去。
鲁智深、吴用、晁盖、宋江、阮氏兄弟等人,看著靠在墙角睡著的林冲,每个人的眼中,都燃起了一团火热的光。
…………
暮色四合,阮小五驾著马车,阮小七一人二马。
二人先把李太医和他那累瘫的小徒弟送回医馆,二人一人一马,往镇上最热闹的食铺赶去。
吴用给的银子分量十足,小七揣在怀里,只觉沉甸甸的,烫得心口发热。他扯开嗓门,买了七八只的烧鸡,末了还切了二十斤熟牛肉,用荷叶仔细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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