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奇葩的粤海关和一口通商
赵新之所以答应借款给万和行,主要是想在广东开拓一条人口输出的通道。
明清时代的广东和福建因为耕地面积有限,农业生产长期处于不利状态,一直都是下南洋移民潮的主力。与其让这些人去南洋给西方人当猪仔,不如来外东北开发北大荒。
虽说外东北冷是冷了点,可坐船出海不用付钱啊,吃饱穿暖也能保证!要知道如今想去吕宋、婆罗洲和爪哇谋生的,每人都要预先支付一笔不菲的船资和伙食费。刚上船就要欠一屁股债,没个两三年别想还清。
至于他非要亲自南下,一是动用雷神号运银子动静太大,再者他还要帮洪涛采购一批药材。
目前北海镇的人口已经突破十万,光是靠赵新和洪涛两口子从另一时空买药已经远不够用了。身为北海镇卫生系统的老大,洪涛急需在本时空寻找替代药物。
他找来了吴氏兄弟,让对方开列了一张清单。其中有止血化瘀的田七、祛风湿消肿的五加皮、去咳化痰的陈皮和天竺黄,消积化滞的青皮、清热凉血的犀角,还有眼镜王蛇——俗名过山风等等。
在本时空买中药有个最大的好处,无化肥无污染,而且诸如牛黄、熊胆、犀角、虎骨、海马之类的随便买。赵新打算以后只采购那些无法替代的西药,其他尽量都用中药解决。
海幢寺一共有三棵老菩提树,都是崇祯十五年种的。在另一个时空里,虽然这里经历了无数战乱乃至推倒重建,但这三棵树却一直保留了下来。赵新在查阅资料后,于是决定将这三棵树作为他的锚点。
十二月初三,从大清早开始,广州城就下起了濛濛细雨。上午十点,蔡昭平带着管家和一名身穿蓑衣的高个仆役来到了小溪馆。
“这就是你找来的替身?还是不够高。”看到脱下蓑衣就跟个竹竿似的蔡家仆人,刘铮估摸对方的身高差不多是一米七二左右,虽然在本时空已经算凤毛麟角,可比赵新还是矮了半头。
“刘兄,这一个月小弟派人寻遍了府城周边村镇,此人已经是方圆百里个子最高的了,足足四尺八寸三。真要按刘兄所说的五尺六寸,实在找不到啊!”
捎带说一句,明清时代人的身高是按照裁衣尺算的,而不是营造尺。比如清代的裁衣尺长度为 35.55厘米,约等于1.11营造尺。而明代的裁衣尺比清代略短,长度和宝钞纸相同,34厘米;至于营造尺就更短了,只有32厘米,跟宝钞上的墨边一般长。
听到蔡昭平这么说,刘铮无奈的点点头,觉得也只能这样了。
原来,为了能让赵新从豆栏街码头顺利混进商馆区,刘铮在和蔡昭平商议后,决定来个“李代桃僵”,骗过官府在码头上的兵丁和耳目。
具体做法就是赵新到海幢寺后,换上这名仆役的衣服,穿着蓑衣戴上斗笠,等傍晚趁着天色昏暗视线不清的时候上船过江。而这名高个仆役要在海幢寺待上一天,等第二天夜里直接前往蔡家在珠江南岸的别苑。
上午十点半,刘铮和警卫排的二十个人跟着蔡昭平来到豆栏街码头,登上了两艘西瓜艇,朝着江对岸驶去。一行人到了海幢寺,便在知客僧的引领下去了客堂,跟往常一样吃素斋、喝茶。因为外面在下雨,众人也没了遛弯看风景的心思,便在客堂里玩起了“天黑请闭眼”。
说起来刘铮和警卫排的手下玩这个游戏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还是从孙士毅的那场“杀鸡儆猴”的秋决后开始的。主要原因就是刘铮自己的闲极无聊,再加上警卫排众人除了站岗锻炼便无事可做,精神头跟刚来那会差了一大截,便想着搞点什么团建来增强斗志和凝聚力。
问题是刘铮是学兽医的,既没管过人事也没上过mba,所以他能想到的只有大学时代玩过的“杀人游戏”。想当初他玩的最疯狂的那段时间,曾经和一帮同学玩了一个暑假,隔三岔五就凑在一起,最长的一次居然玩了10个小时。
刘铮拿出来的是最早的版本,也就是只有杀手没有警察的那种。除了负责站岗值勤的一个班,其他两个班20人全都要参加,由他这个“法官”来引导游戏的进行。
自此开始,小溪馆里每天中午吃过午饭就得“杀”上两个小时,警卫排的众人也不知不觉就被刘兽医带进了坑。为了培养这些人的观察力、逻辑分析能力和语言表达力,刘铮在每场游戏后都要讨论,提高大家的逻辑分析能力。
仅过了一个多月,警卫排的三十个人再也不是之前的机械式服从和唯唯诺诺的执行命令,上到排长,下到普通士兵,无论是心理素质还是语言表达能力都有了显著提升,遇到事也不再只当个传声筒,而是有了自己的分析和看法。
刘铮对此很欣慰,也乐在其中。他觉得就算来广州做不出什么大事,可只要照这个路数培养下去,三十名手下以后个顶个都是当军官的料。
此外刘兽医的心里还有个不能对人言的秘密,那就是培养点自己的势力,警卫排就是他的基本盘。
蔡昭平和管家一开始并不明白刘铮他们玩的是什么,只是在一旁喝着茶看热闹。甚至当几个人指认某人就是“杀手”,说的脸红脖子粗时,还忍不住偷笑。可看着看着,他觉出不对味了。这哪是什么抓凶手的游戏,分明就是在算计人心!从一个人的语言、表情、动作来判断背后的身份和目的!
说起来像他家这种当行商的,其实一样离不开算计人心。同行,官府,洋商,桩桩件件都要算计,哪个算不到都不行。
但问题是他的很多商业经验要么是栽过跟头,要么是听了父亲的指点才能领会。而像刘铮他们这样通过游戏来培养的,实在是闻所未闻。
“刘兄,我看了半天,你们这游戏实在有趣,能不能也让小弟加入?”终于,当第二场“杀人游戏”结束的时候,蔡昭平忍不住了。与其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
“冇问题!你来你来,我正想去歇会呢。”
刘铮离开客堂,来到了隔壁供他们休息的一间寮房,掩好门便脱鞋上床,蒙上被子倒头就睡,很快呼噜声就响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沉睡中的他被一阵钟声惊醒。等他懵懵怔怔的起身,这才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就着寮房内铜盆里的水洗了把脸,刘铮感觉清醒了不少。打开房门,外面的雨还在下,只是比之前小了些。
正在发呆的时候,只听又是十下钟声响起。因为之前来过,刘铮知道,这是庙里晚课时间到了。他从裤兜里掏出手表看了下时间,刚过下午四点。
来客堂外,就见屋内包括蔡昭平在内的十几号人正“杀”的热火朝天。他犹豫了一下,对迎上来的警卫排长道:“给我把伞,我去前面转转,都不用跟着。”
过不多时,刘铮悠哉悠哉的来到了天王殿西南侧的那颗菩提树下。之前说过,海幢寺有三株菩提古树,除了天王殿前的这一棵,寺北门内侧和大雄宝殿后面的东南方分别各有一棵。
因为今天是“洋商开放日”,不接待香客;而且这会又是晚课时间,庙里的僧人都去了大雄宝殿,所以天王殿前的空场上异常安静。
在树下等了一会,抽了两支烟,刘铮觉得时间还早,便转身离开,打算去大雄宝殿那边转一圈。谁知他刚走出几步,肩膀就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吓得他浑身一激灵,等转头看过去,不是赵新又是谁。
“大哥,你就不能先咳嗽一下?差点把我吓死!”抱怨归抱怨,刘铮看见赵新还是很高兴的。快四个月了,可算见到亲人了!
“嚯,这边居然在下雨。空气很不错啊。”赵新四下打量了一圈,本时空的海幢寺可比另一时空的环境好太多了,也没了那些小区高楼和车水马龙的喧闹。
“下雨好啊!这会小了,我还巴不得下大点,方便你混进码头。”
“嗯。咱们的人呢?”
“在后面客堂,蔡昭平也在。”
“那就走着。”
虽然刘铮昨天就叮嘱了警卫排的人,让他们见到赵新时不要道破身份,而且不能显得过分激动,可赵新的出现还是让客堂内正在睁眼闭眼的众人停止了游戏,脸上的神情也是又惊又喜。他们想破脑袋也不明白这位是怎么来到的广州,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庙里。
难道是翻墙?又或者是钻狗不能说,不能说!
蔡昭平见到赵新后也有同样的想法。他实在想不出,有着如此显眼身高的赵新,究竟是如何潜入寺内的。这也让他对北海镇的手段有了新的认识,那就是这样的势力即便是反贼也绝对不能得罪!
“阁下就是蔡公子?”赵新冲着蔡昭平拱手抱拳,沉声道:“在下姓王,这次是专程来和贵府上接洽的。”
“敝人万和行蔡文方,见过王老爷。此次承蒙贵方相助,蔡家上下感激万分!”
蔡昭平拱手回了礼,对刘铮道:“刘兄,时间不早了,要是回去的太晚,官府那里定会起疑。还请王老爷换了装,稍后便过江。”
简短截说,赵新跟着刘铮去了寮房换衣服,等他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只见他一身半新的短打装束,脚上蹬着双草鞋,脑袋后面还粘了条猪尾巴似的假辫子,脸上也变得黑黝黝的。等他再戴上斗笠披上蓑衣,猫着腰弓着身,只要不近看,基本上跟蔡家的那个瘦高个仆人没区别。
之后一行人匆匆离开海幢寺,来到江边上船,二十多分钟后,便抵达了豆栏街码头。
此时天色已渐昏暗,江风细雨让一行人的身影显得愈发模糊。不管是码头上的还是守在商馆区入口的官差,都得了蔡家的银子,所以他们只是大致数了一下人头,见人数没问题,就打开了木栅放行。
自下船伊始,赵新就装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猫着腰举着个油纸伞,跟在蔡昭平的身后,替他遮风挡雨。别看从码头到小溪馆只有短短十几米的距离,直到赵新进了三进,跟着刘铮上了楼换衣服,蔡昭平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更衣洗漱后的赵新来到厅,将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放在八仙桌上,说道:“蔡公子,这里面是我方草拟的一份借款协议,请带回家和令尊商量一下。如无异议,明天签字画押,银子马上到位。”
“不知王老爷带来的是钱票还是现银?”
“现银。”
“如此,那蔡某明日再来叨扰王老爷。”
蔡昭平虽然很好奇北海镇方面如何把银子运进广州,可眼下先达成协议才是最要紧的。于是他也不愿多待,带着合同急匆匆的告辞,回去和老爹蔡世文禀报。
因赵新到来而躁动的小溪馆,随着蔡昭平的离去和夜幕降临,很快便回归寂静。警卫排的众人虽然内心激动,难掩兴奋,可还是很快进入了角色,毕竟站岗放哨卫护这里的安全才是他们的本职。
“来广州这几个月,感想如何?”
幽静的厅里,放下筷子的赵新掏出烟抛给刘铮一根,自己也点上了一根。饭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嘛。
“怎么说呢?跟书本上看的有差距,而且还不小!”
“哦?”
刘铮沉默了一会,等负责后勤的警卫排士兵把碗筷收拾走后,才缓缓道:“教科书也好,网上那些文章也罢,一说满清就是闭关锁国。可我来了这里后才知道,既是又不是。”
“怎么说?”
刘铮皱着眉想了想,说道:“比如一口通商吧,咱们以前一直都认为是粤海关,广州,对吧?”
“是啊。”
“可你知道粤海关下辖七个总关、四十一个分关吗?东起潮州,西尽廉隅,南尽琼崖,沿海各州,均有出海门户。”
“还有这事?!”
看到赵新面露惊讶之色,刘铮面带苦笑道:“惊讶吧?当时蔡昭平跟我说完,我的反应跟你一样。”
实际上从康熙二十三年——也就是公元1684年起,随着上一年台湾郑氏政权覆灭,清廷下令取消海禁,先后在厦门、广州、宁波和松江,分别设立闽海关、粤海关、浙海关和江海大关,管理南方的全部海洋贸易和关税征收事宜。
这就是清代前期长达73年的“四口通商”时代,从康熙二十三年起,至乾隆二十二年止。
不过可别以为四口就只有四个海关。按照从北到南的顺序,四大海关分别管辖各自省内的的所有出海口,其中江海大关下的分关最多时有24个,后来减少到18个;闽海关下设31个分关;浙海关下辖宁波、乍浦、温州三大关,三大关下又设7个分关、11个小关、15个旁关及1厅;粤海关下设七个总关,分别是广州、澳门、潮州、惠州、高州、雷州和琼州,这七个总关又管着下面的41个分关。
之所以要在四大海关之下设立分关,主要是因功能而划分职责。清代前期的海关通常分为正税口、挂号口和稽查口三类,其中正税口和挂号口负责报关登记、填写税单和缴纳关税,稽查口仅负责对进出口船只和货物的稽查。
这也就是说,就算是一口通商时代,外洋商船也可以在粤海关下辖的七个总关进行报关登记并缴纳关税,之后就可以前往广州黄埔港发卖货物和购买货物。
当然,洋商要非得去潮州停靠卸货也不是不可以。问题是谁买啊?行商可都在广州呢!
康雍和乾隆早期的四大海关里,闽海关对外贸易的主要国家包括了荷兰、葡萄牙、西班牙和英国,浙海关是英国和日本,江海大关是日本,粤海关则面对所有国家。
赵新听完点点头,拿起茶壶给刘铮的杯子里续上水,随口道:“这不是挺好的么,那干嘛后来又改成一口通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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