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日子中,我没有再去调查自己小产之事,因为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让我去查。同时也慢慢接受了李御医的说法,是我的身子太弱,并不适宜孕子。可是,内心一直有个声音在对我说,我小产之事并没有那么简单。我一直反复在脑海中回忆我吃过的用过的,总觉得有个地方被我漏掉了,可是努力回想却又是那样理所应当,无迹可寻。

若我的小产真的是人为所致,御医不可能察觉不到。李御医查错?不可能,就算李御医查错,张御医与陈御医也不能一齐查错。

而我也答应了夜鸢,不再因此事而闹后宫,我知道他包容了我很多,尤其是这次顶撞华太后,仗死王义之事。

可是我没有后悔顶撞华太后,我忍了她两年,早厌倦了每日承受着她当众嘲讽我,给我难堪,却还要在她面前摆低姿态的日子。

尤其是我小产那日,她的态度让我愤怒。

我腹中之子是她的孙儿,不论她如何厌恶我,也该前来探视一番,哪怕只是做个样子。

既然她连个姿态都不愿摆给我,那我何苦每日对她唯唯诺诺,矮着身子去逢迎?既然撕破了脸,现在我每日去圣华宫请安之礼都免了去。

如今的夜鸢,对我的宠爱非但不减,反而与日俱增。夜夜留宿雪鸢宫,冷落了所有妃嫔,后宫早已形同虚设。

当我掏出腰牌正准备进宫之时,竟意外碰到一行身着绛紫朝服正欲离宫的官员。我一眼就认出最前头走的那个范上卿,我暗叫糟糕,早不碰到晚不碰到,竟碰的这样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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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口中说的我又怎会不知呢?所以我一直将御医说谎这个可能性排除在外,可今日紫衣一说便唤起了我心中的猜想……我要去不可能中追寻可能。

我的心突然漏跳几拍,李御医是夜鸢的心腹,张御医是华太后的心腹。

“如御医所言,娘娘是因那次的藏红而导致身子虚弱,无法再孕子。若再给您一次选择,您还会再次服下?”

隐约感觉到战事迫在眉睫,若真的开战,楚寰便能一展身手真正在战场上与南国交锋。若他能一战得胜,很有机会能与壁天裔正面交锋……我知道,楚寰多年来与莫攸然研究孙子兵法定是为了在战场上与之一较高下。他要在战场上名正言顺的打败他,光复皇甫家。

领头的李公公赔着笑道:“今日天气好,王后娘娘又来园子里散步了。”

一直守候在寝宫外的紫衣一见我回来赶忙迎了上来:“娘娘,你可算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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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答她,只是看了眼伫立在旁的楚寰:“你在这候着,本宫有话要问你,关于凌太师之事。在本宫换装这段时间,好好考虑该如何对本宫解释。”

“锦上添的人很多,雪中送炭的却只有紫衣你一人。所以本宫信你……”声音渐渐隐遁在唇中,后面那句“就像信自己的妹妹一样”并没有说出口,轻轻的冲她笑了笑。

如今就连夜鸢,也不再将我当作一个孩子看待了罢。

“大夫,您瞧瞧仔细。”

·

站在夜鸢身后的冰凌咬着唇冲我使眼色,我心中便已了然,平复自己的心境,看着他那冷冷的眼瞳。

说完就扯着我的胳膊进宫,离开了那个极度危险的地方。

待到安全的地方他才松开了我,一路上他走的很急,根本不等我。我便也一语不发的尾随他背后,一路朝着小路绕去雪鸢宫。

“他凌太师的家奴真是狗仗人势。”

我将丝绢摊开,摆放在柜上:“大夫,您瞧瞧这药……”

“楚将军认识?”范上卿这才止步,冷声问。

我顿时有些无措,呆呆的站在原地许久竟不得迈出步伐。

受伤的手臂紫衣用温水洗过后便洒上金疮药,再用纱布紧紧缠绕了几圈固定好。随即再为我换上金凤朝阳的浣纱锦衣,凤锦长裾逶迤于地,广袖飘举,衣袂曳若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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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侧首附在她耳边,用只有我与她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传个口信给楚将军……”

看着他仓惶而去的背影我心中的疑虑越扩越大,蔓延至胸口竟无法呼吸。紧紧揪着衣襟,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窒息的感觉越沉越深,越深越冷。

僵了片刻,我才惊道:“什么?”

既然如此,那便只有咬牙面对。

华太后?蓦然想到她得知我小产后的种种行为,心有些凉,真的会是她吗?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个孩子可是她的孙儿,她为何要这样做!

“名贵的安胎药。”

我要回宫,此事我定要弄个明白。

手中紧紧捧着用丝绢包好的药,看着面前的药铺,挣扎犹豫片刻便迈了进去。

难道,一句解释竟那样难?

“娘娘,奴婢自己可以。”她僵在原地,想拒绝,却又不敢动,只是呆呆的任我为她将脸上的残珠全数拭去。

有许多话我很想当面向楚寰问清楚,可是现在的时机不对,我不能再见楚寰。否则,不仅害了我自己,也害了他。

“奴婢不知其他人如何看娘娘,但是奴婢对娘娘所说每一句话皆是真心。记得第一次在鸢王府见到娘娘时,您站在细雨霏霏的阶前,遥望着浮云惨淡的天空,目光很悲伤,很遥远,很空洞。那时奴婢就开始默默注意您,虽然您总冷着一张脸,但是奴婢对您却不害怕,只是很想亲近您,想让您笑一笑,因为您太孤单了。直到那一夜,看着您痛苦的翻滚在榻上,血,染红了被褥,触目惊心。您可知奴婢多么佩服您的勇敢,您为了殿下竟能牺牲至此……”说到此处她的眼眶已经泛红,哽咽着声音再也无法说下去。

“若是孕妇连续服上一个月呢?”我几乎是从头顶冷到脚心。

那元凶是谁?

兰麝幽香遍传远近,琼庭里暗香如缕,长长的松了口气,好不容易才平复的心境却在紫衣后面那句话脱口而出之时,僵住。

“怎么,朕一来楚将军便离去了?”他盯着我,薄唇轻扬,一抹嘲讽的笑意却藏着一股肃杀之气。

这药我仔细查过,闻过,并没有异样,但是我看不出来并不代表这里面就没有问题。毕竟我对药理只懂皮毛,唯有真正的大夫才懂其中奥秘。

“在王后娘娘身边伺候的小福子。”淡淡地回了声,又将目光冷冷的盯着我:“又赌钱了可是?瞧你这副模样,若被王后瞧见定饶不了你!走,正好我也有事去见王后,你给带个路,顺便让娘娘好好惩治你一番。”

手蓦然收紧,微微泛白,无从下手,从何查起?

楚寰果然很聪明,我只是让紫衣交待他秘密囚禁陈御医,他便猜到其真正目的。又或者,他一早便知我小产之事并非意外?

“娘娘还真是死心眼。三位御医都是太医院的元老,怎么可能同时误诊呢,除非一起合着骗您。其实……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王上依旧如此宠爱您,丝毫未因您不能孕子而爱驰。”

突然仰头盯着我,倦淡一笑,竟是冰寒刺骨。

紫衣匍匐前进,跪在我身侧:“娘娘何事。”

这几****未踏出寝宫一步,也免去了众妃请安之礼,独自倚靠在贵妃椅上,常常望着紧闭的门扉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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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的人生鼎沸与此时的我对比起来竟是如此可笑,辕慕雪你真是傻,千算万算,竟没有料到御医竟会是谋害我孩子的元凶。而且还是三位御医一同谋害。

他一见银子,两眼放光,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捻起药便仔细打量着,还放在鼻间嗅了嗅:“这安胎药中有七位药组成,样样名贵,却共有一个特点,苦!”

紧紧咬了唇,整理好情绪,平复心中那滚滚而起的波澜,转身便朝回宫的路上走去。

“你哪个宫的?瞧着如此面生?你手臂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范上卿的脚步声渐渐逼近,我却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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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只有她才会觉得我还是个孩子,这后宫所有人无不当我是毒蛇草莽,敬而远之。

“是个好主子。”她很认真的回答。

胳膊上的疼痛使我整个人迅速清醒了过来,望着路上挡道的人纷纷闪避着马车,若闪的不快,皆被马鞭抽的皮开肉绽。

女人的好奇心总是强烈的,尤其是面对一个帝王口中所谓的惊喜。

忍,是让我忍小产之事吧。

这些日子我常摈去左右独留紫衣陪我漫步在采芳园,借采芳园内百正艳的幽香扫去我满腹的窒闷与焦躁。她常陪在我身边为我开导,也平复了我丧子的伤痛。

“娘娘还不知?”李公公先是讶异,后了然,朝我靠拢了几分,压低声音说:“娘娘您的生辰就在这几日了,王上说是要大摆宴席为您贺生辰呢。那时到场的官员自然不少,为了避免出乱子,便提前命大内侍卫们四处巡视。”

·

她真是越来越放肆了,仗着我宠她,竟敢说我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若换了旁人早被我拖出去掌嘴了。

夜幕渐落,光影幽然。

不可能,我真真切切的能感受到当夜鸢知道我有了他的孩子后那份喜悦,而且,他没有理由要杀这个孩子。

“若让您去为误服此药而小产的孕妇诊脉,你是否能诊断出她小产的真实原因是误服这藏红?”

“世风日下,这凌家巴结上楚将军,确有资本如此嚣张。”

“误会?”他好笑地盯着我的脸庞:“朕会误会什么?你们做了什么让朕误会的事?”

“在朕面前,不是该自称臣妾的吗?你这点规矩都不懂?”他的手渐渐收拢,似要捏碎我的骨。

“奴婢记起来了,娘娘小产那日的药还在屋里,没来得及煎!”

“娘娘找药做什么?”紫衣看出我的异样,轻声问。

珠翠环绕的宫人们早早便将明纱宫灯高挑,沿殿阁回廊蜿蜒挂起,寝宫内灯火通明,流光熠熠。

第七日了,夜鸢都没有再踏入雪鸢宫一步,而那包唯一能证明我并非意外小产的药也放在那整整七日。

雪鸢宫是最引人注意的地方,稍有点动静便六宫皆知,若是这药中没有问题便罢了,万一真有问题,跑了一趟太医院,还不知会引起多大的风波。所以,唯有我亲自出宫一趟,看看这药中是否真有玄机。

一个年过半百的男子一边整理着草药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瞅了瞅我拿出来的草药。

一路上来往的奴才很少,偶尔有几个宫女,一见楚寰便恭敬的行礼,根本无人注意他身后的我。所以,很容易便由雪鸢宫的偏园转入寝宫。

我将药收起,揣入怀中,便盲目的出了药铺。

那人上下扫了我一眼,见我一身公公打扮,立刻变了脸色,甩开我的手臂就逃。

“后悔?”

他沉默着将药放在鼻间闻了又闻,始终不说话。我就静静地待在原地,屏息望他。

“紫衣你说什么?”我的步伐一顿,停在一株柳树旁,随风飘舞的柳絮拍打在我的脸上。

收回视线,瞧了眼紫衣,心底涌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李御医要我每日喝的安胎药你那儿是否还有?”

他临走时的表情如利刃狠狠刺向心头,有血滴出,却未觉痛,只是心灰意冷,动也不能动。

可在这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我一时有些茫然,陌生的脸孔,陌生的热闹与那凄凉华丽的王宫有明显的差异。

换装完毕,天色渐暗,月华如水。

夜鸢面容冷寂的望着脚边的药,有那片刻的僵硬,弯下身子将药捡起。置于手心凝望良久良久……

她也为管此刻湿哒哒的衣襟,附在我耳边轻声道:“楚将军让奴婢给您带来两个字:太后。”

“您看清楚了?除了补没其他的不良药效?”

“前面一句。”我猛然撰着她的双肩,她吃痛的将眉头一蹙,想了想才说:“三位御医都是太医院的元老,怎么可能同时误诊呢,除非一起合着骗您。”

接过我手中的帽子,猛然瞧见我胳膊上的伤,立刻低呼:“哎呀,娘娘您的胳膊怎么了?”

“罢了,罢了。”我甩甩自己疼痛的头,不想再继续问下去,只想快些回宫。我答应了夜鸢,不再多疑,不再将后宫搅的翻天覆地,而我,也不想再给夜鸢添麻烦。

“宫闱之中人皆畏我惧我,人前人后皆是奉迎着一张虚伪的面容,无人敢讲真话。我不希望紫衣你也对我讲假话。”

“五个月了。”

看到又来一锭银子,眼中炯炯泛光:“常言道:良药苦口。这药虽苦却大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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