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抬头,正对上楚寰一双探究的目光,我一愣,他也是一愣,却很快反应过来。上前扯着我的衣衫便说:“小德子,你怎弄成这副德行?”眼眶中水雾弥漫,那丝丝心酸绞的我近乎窒息。

期待,期待那扇朱红的门扉敞开之后,一个明黄色身影能闯入我的眼帘。

听到这里,脸上不免露出浅浅的弧度:“那本宫就不耽搁你们了,去吧。”

七日的等待,等的我好生狼狈。

终于,在他与我擦肩而过那一刻时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我的身份,这才松了口气,才转身欲走却听见后面传来范上卿一声:“站住!”

“娘娘?看什么呢?”紫衣顺着我的目光望了去。

日日掰着指头算离五月初七还有多少时日,恨不得下一刻便是五月初七。

这几****在细细品味楚寰给我的这两个字,总觉得别有它意。

可是那扇厚重的门,开开合合,我在那一次次的希望中找寻到失望。

她疑惑地看着我,重复道:“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王上依旧如此宠爱您,丝毫未因您不能孕子而爱驰。”

如今我身边能信的人,似乎只有紫衣了。

“叫楚将军速速由偏园离去,尽量避免遇见王上。”我将手中的镂空凤簪朝妆台上一放,立刻命冰凌将楚寰带走。

寝宫内弥漫着淡淡的瑞脑香,沉沉缈缈的轻烟如缕,刹那间有一抹萧索的意味。

“安胎药。”

“对,就是苦。”我很赞同的点头,从怀中又取出一锭银子放在他面前:“药性如何?”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那明黄色身影越走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紫衣,你过来。”我的声音很是平静,泪水渐渐止息,眼睛干涸带着刺痛。

“应该是可以的。”

“该臣妾问问王上,臣妾与楚将军做了什么,让您误会?”

“五年了,辛苦你了。”算算日子,时光竟一晃便是五年,记得那年大哥万箭穿心,我便被送至鸢王府后,伺候在我身边的便是冰凌与紫衣,犹记得紫衣总是唯唯诺诺,性子内向,却聪慧过人。却没想过,这样一个胆小的奴才会伴在我身边整整五年,成为我最信任的一个手下。

一股侍卫毕恭毕敬的由我身边走过,带起一阵浅浅的清风,风中夹杂着淡淡的尘土香气,不经意一掠头,正好一名始终垂首的侍卫擦肩而过。我愣了片刻,转身凝望那个背影掩埋在那股侍卫中,越走越远。

夜鸢对我说,二十一岁生辰那日,他要给我一个惊喜。

“不可能。李御医是王上的心腹,张御医是太后的心腹。不可能有人能指使的了他们同时说谎话。”紫衣摇头否定了我的猜想。

而我的孩子……元凶到底是谁!

“能伺候娘娘是奴婢的福气,何谈辛苦。”

紫衣与冰凌依旧跪着,呆呆地看着这样狼狈的我,神情复杂。

“哼,蛇鼠一窝。楚寰仗着元谨王后的势力节节高升,每日门庭若市……”

“怕什么,天龙城里的百姓都知道,我只是说出实情罢了。”

“藏红?”良久,他不是很确定的吐出这三个字。

我摇头,笑了出来:“其实本宫一直不信自己小产是因体虚。”如果,莫攸然在的话……

那么能指使他们做这件事的只有……夜鸢与华太后。

“召楚将军去偏殿……”正待我欲召唤楚寰之时,冰凌竟匆匆进来禀报:“娘娘,王上朝雪鸢宫这边走来。”

听我此言,他又凑近几分看了看:“看清楚了,的确是安胎的良药。”

我将头顶上的帽子取下,一头乌黑的云丝如瀑般倾洒而下,迈入寝宫,不急不慢地说:“伺候本宫换装。”

敛,是让我敛锋芒。

冬去春来,万物欣欣向荣,锦绣繁华,竟又是一年。

“你不要命了,万一让人给听了去,要掉脑袋的。”

我时常缠着他想由他口中套出是何惊喜,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急煞了我。

身着淡紫色月季纹理锦衣,走在雪鸢宫的天芳园,髻侧的金步摇轻轻晃动着,发出环佩叮当的声响。一踏入园内便觉幽香扑鼻,心神欲醉。

望着离我越来越近的红墙高瓦,我的心竟出奇的平静,那种种疑虑与愤怒皆因这渐近的王宫而平息。或许是在那深宫大院中待的时间太长,早便习惯用虚伪的笑容以及冷傲的神情面对每一件突如其来的祸事。即使是刀架在颈脖上,我依然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容许任何人轻看的元谨王后,北国最荣耀的第一王后。

“不便?便从偏园离去?若不是做了亏心事用的着如此闪躲?”声音徒然生冷,我却是低垂下头,不语,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对他解释最为妥当。

可以诊断出来?

蓦然间,天地变色,春末的暴雨突如其来,天际乌云如墨。忽闻一阵雷声,闪电划过,大雨倾盆,骤雨溅得大殿上琉璃瓦雨声淅沥,天色昏昏。

就是说,李御医,张御医,陈御医他们联合起来撒谎?

我一直在等他,可他为何不来?

“替本宫梳妆。”伴随着殿外那清脆悦耳的雨声,我将肩上的披帛取下,朝那熠熠生光的妆台走去。

“是,娘娘。”冰凌得令立刻步出寝宫,紫衣则是不解的问:“娘娘您时常召见楚将军王上都是知晓的,也未怪罪?而今这又是何故?”

若是他们已经要离宫,就说明夜鸢已经与他们商讨完毕?万一他此刻便去了雪鸢宫,又见不着我……

浣纱素青朱裹,衬着我白皙的肌肤相得益彰,雪白镶金丝贡锦纱罩月白罗翟。

“高明呀,这药做的用心。”他连连叹息:“这药是否放了有一段日子?”

上回紫衣帮我给楚寰带话之时,楚寰也让紫衣给我带了两个字:敛,忍。

次日听闻南北之战已渐入危境,好似又有一场大战要展开。武将们早早便被召入御书房议事,想必一时半刻也无法结束。选了这个时机,我拿到紫衣给我的药,换上一身太监服,执着雪鸢宫的令牌说是奉王后之命出宫办事,给了点赏钱便轻易出宫。

他徒然撰着我的双肩,目光冷冷迫人:“想什么,脸色这样苍白?朕的元谨王后向来能言善辩,今个这样沉默?”

“那熬过之后的药渣是否还有?”

当紫衣匆匆奔进寝宫时,一身绿萝裙裳已湿了一大半,额前几缕刘海还淌着水珠,有些狼狈。

“难怪,若不是放了五个月有些粉末掩藏不住,这沾在药上的藏红必然让人无法觉察。他将这藏红磨成极小的粉末,沾在每一味药上。而这七味药又是极苦,煎熬出来必定掩盖了那微乎其微的藏红味。公公拿这药来是否有人误服?不过不打紧,这药量极少,只要不多服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我让楚将军……”

“咦?”这一声怪叫使我才放下的心又提的老高,忙问:“怎么了?”

我疑惑的瞅了瞅他身后那股大内侍卫:“李公公,近来为何总有大批侍卫来回走动?”

四目相对,沉寂良久,却如锋刀,刹那间穿透彼此。

我蹙眉,这是哪家的车,竟这样嚣张。

楚寰明明答应过与凌太师保持距离,为何他们口中却说凌太师已经巴结上了他?

我弯着腰,将头压的很低很低,避免范上卿认出我来。

紫衣常会笑我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狂风大作,卷起满庭木叶,玉阶前尘土暑气四扬,潮湿的雨意充满了宫殿深深。大雨打在檐上劈啪作响。

紧咬着唇,怔忡的看着眼前的夜鸢,今日的一切再加上现在的夜鸢,心中有个答案似乎越扩越大。

而太医院的陈御医在七日前莫名失踪,宫中也有派人四处寻找,甚至盘问其家人,皆连连摇头说是一直未归。

“对,除非他们一起骗本宫。”千回百转的思绪蓦然闯入我的脑海中,对了,我一直漏掉的就是这句话。

我仿若没看见,依旧认真的将她脸上的残珠拭去,看着紫衣那张苍白秀气的脸,我的嘴角不禁勾勒出浅浅的弧度。

我凄然的笑着:“原来王上对臣妾的信任只有这样一点点。”

待缓过神,我一把扯住那人的胳膊,冷眼瞪着他:“你说什么!”

终于忍不住,双腿一软便坐在地上,无声的流泪。

终于,我悬挂在心上的千斤担子终于放下,长长的松了口气,我庆幸是自己多疑。

看他满脸的不耐,我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摆放在药边,笑着说:“大夫,您可瞧仔细了?”

察觉到衣衫窸窣之声,便知夜鸢已经到来,起身,望着那个身形挺直,身着玄金龙袍,广袖静垂身后的夜鸢。徒觉他周身都笼罩着寒霜。

“必定小产。”

“本宫,该去见王上了……”软软的坐在凳上,由金盒中取出钿步摇,在宫灯的照射下竟是闪闪耀眼。

“臣妾……知罪。”我忍着疼痛,回道:“臣妾让楚将军先行离去,就是怕王上误会……”

“娘娘后悔吗?”

“他不便多留。”坦荡的迎着他的似笑非笑。

定定瞧了我半晌,竟一语不发的颓然而去。

听着路人这般窃窃私语,我的脑袋有些懵,片刻没有缓过神来。

南北军事日渐紧张,连日下来频频有将士出入御书房,紫衣说,夜鸢整日忙于军务,夜夜秉烛直至深夜。

用尽全力甩开他紧撰着我的手,我踉跄的后退几步,走到妆台前将金盒中的那包药朝他扔了过去。

可我却听说,这次军事议政,夜鸢并未宣召楚寰商议。

正欲开口,却见远远一排人影朝这边走来,待走近方看清是一股大内侍卫在园中巡视。一见我的衣着自然猜出了我的身份,立刻低头不敢逾越看我,忙跪下行礼。

不,他们不会是元凶。

紧握帕子的手一僵,随即抬起为紫衣轻拭脸上残留的雨珠,她受宠若惊的看着我。

“那是以前了。”目光有些黯然,看着镜中的自己,即使是香粉胭脂也难掩脸上的苍白。今日出宫一趟,我隐隐察觉到一丝诡异,我的小产,楚寰与凌太师的走近。

“没有,李御医没日都会按时命人送一碗的量给奴才熬。”

“让开!让开!”前方一阵粗犷的吆喝声夹杂着强烈的马蹄声迎面传来,我回神,立刻闪身,但是避免了横冲直撞的马车,胳膊却被狠狠抽了一下。

“早被打扫灶房的那群奴才收了。”

我一僵,被发现了?

我莞尔一笑,收回帕子:“在你眼中,我是什么样的主子?”

冰凌与紫衣猛然匍匐在地,口中喊道:“王上息怒!”

眉匀深黛,额贴钿。

紫衣将最后一缕发丝勾起,以镂空凤凰簪斜绾入髻。

今日我的着装打扮一色淡清雅不失高贵,比起以往的雍容冶艳今日却是少了那骨子妖媚,多了几分脱俗。

可眼中的空洞却让人觉得身子如此纤弱单薄,苍白的脸色凭添了几分萧索。

“许久未见如此冰肌玉骨,靥笑脱俗的娘娘了。”紫衣艳羡的瞅着我,不免一声赞叹脱口而出。

赞过后却是轻叹,目光凄哀而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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