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柔想起来，从前在宫中的绿妍亭里，那一个雨天她听见的齐延与四皇子的对话。“是其献鼓励我，叫我不必以谁为目标，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所以我才成了如今的我。”
小张氏并没有与世子在一起，今日陪伴着他的，似乎是小张氏身边的一个奴婢。见沛柔注目于她，世子便笑道：“这是黄氏，是我的妾室。”
张氏对他究竟有几分上心，昭永十六年那一场时疫，已经尽数分明了。
“你还记不记得，小的时候，在何家那次，何家大表姐定亲。丰之兄他们说要去内院看何家大表姐，我没法阻拦，所以只能找你。”
沛柔淡淡地笑了笑，“大嫂贤惠。”
“我那时候不懂得分辨是非，既然祖母也要我去和大哥比，那我就一直把大哥当作一个应该超越的目标。”
“还以为你会去找你三叔母过来，没想到居然这样胆大，自己扮做个丫鬟，发髻上插了一排茉莉，便过来把丰之兄叫走了。”
“因为我生下来，便被抱到了祖母屋里，所以我娘从小待我就很不亲近。那时候我看着大哥总是在惠清堂里出入，其实真有几分羡慕。”
“后来我成了乡君，公中这一笔钱便蠲了，善堂那边只由我的俸禄供给。所以我有权过问那边的账目。”
齐延就点了点头，满不在乎的样子，“谁叫他出言不逊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原来只知道你每个月都会过去城南善堂看看那里的孩子，却没想到你居然还过问那里的账目。做得好，许多人都因你过得更好了。”
他身边的黄氏便给沛柔与齐延行礼，“奴婢见过乡君，见过四爷。”
“你不知道，我大哥从前身体好的时候，真的是个很聪明很能干的人。他太优秀，让我觉得我似乎永远都及不上他。”
沛柔点了点头，“当然记得，那时候还有人出言不逊呢，可恨我不知道是谁，不然一定要他好看。”
沛柔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记性真有那么好啊。明明那时候看起来整个人便如同一座冰山一样，倒还记得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我后来才明白，其实我娘不喜欢我，根本就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哪怕有一日我比大哥更优秀，杀了更多的敌人，立了更多的战功，在我娘心里，我也不可能有与大哥一样的地位。”
“总归大哥的身体也不是不能好，大嫂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的。”
“我开始还以为只是因为我大哥优秀，我不如他，所以我娘才偏爱大哥。我也就跟着祖父留下的副将，每日早起练功，期盼着有朝一日我娘也能用看我大哥的眼光看我一眼。”
“我祖母便允许我一个月过去一次，捐赠给那边的物资，由公中出钱，也由我全权负责。”
前生在沛柔出府之前，世子便已经油尽灯枯了。那在那之后呢，是不是齐延成了新的世子。他与张氏，母子之间，又走到了怎样的地步？
这样的事情，与她也没什么关系。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做个贤惠的妻子。
齐延便道：“大哥何必做此悲声。从前大哥在家时，和大嫂也是举案齐眉，让我们看了也觉得十分羡慕。”
世子一笑，看起来便更像张氏了，“我初次出征的时候，四弟还只是一个小娃娃。我们虽然是亲兄弟，可你自小养在祖母屋里，也甚少见面。”
齐延想了想，“或许就是这个意思吧。”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一片芍药上。
“四弟，乡君。”
“可我这样用心，能够得到的，也只有祖母的夸奖罢了。她是这样说的，‘我们延哥儿小小年纪就这样努力，假以时日，廷哥儿也算不得什么’。”
“如今你都已经成了两榜进士，又娶了乡君这样的妻子。娘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其实也是很欣慰的。”
齐延随手折下一枝茉莉，递给沛柔，“送给你的。”
齐延就笑了笑，“天不怕地不怕，倒是怕小虫子。”仔仔细细地查看过了，才把茉莉插进了沛柔的发髻。
齐延忽然提起这件事来，沛柔便道：“打他的人该不会是你吧？就为了那日的事情？”
“明明是你自己总是冷着脸对我，难道还要我有好脸色不成？而且，上元节初见，我给你行了礼，你甚至都没有还礼。”
她其实早就应该知道，以齐延的心性，如果有的选，是不会站在三皇子那边的。
沛柔在那一片芍药前停下来，望住齐延的眼睛，“你很好，在我心里，你从来都是最好的。人生在世，只要求值得之人的认可，便已经不虚此行。”
齐延的手，轻轻地抚过沛柔的脸庞。他的手拿过剑，也拿过笔，要比她的更粗糙许多。
“是，能求得值得之人的认可，我已经幸运过许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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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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