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青年将领跑到齐延身旁,想要将他背起来,和他一起回家。他唤齐延作“四叔父”。她已经忘记了她当年跪在此处的情思,却居然好像能听见齐延的心声。

但是她很快想起来了,与燕梁士兵作战的应该是苗人,她在齐延的《蜀中地域志》上看到过类似的服色。

“只能看烧能不能退了。”林霰不愿与她面对,别过了脸去。“你额头上的伤也很重,手心也被砾石刮了一道很深的口子,若是不小心,也是会绵延成重疾的。”

茫然四顾,一边是燕梁的银甲兵士,与他们交战的人身上穿的似乎是她从未见过的服饰。

定国公向林霰使眼色,想要他不说实话。

齐延奋起一击,用长剑削下了苗人首领的头颅,而后终于支撑不住,以剑撑地,单膝跪了下来。

沛柔知道自己是躲不过的,她身边更是什么也没有。况且从她回来齐延身边,就已经做好了与他同生死的准备。

周身是推不开,化不尽的浓雾,她还是没有停下脚步,一直在往前走。直到面前似乎不再有路,她才停了下来。

“从前诸事,都是我对不住她。若不是嫁与我,无论如何,她总能过一段温馨愉悦的日子。”

沛柔立刻便要下床,晕眩之感却越发剧烈。她扶着定国公的肩膀,好一会儿才能缓过神来。

她以为她逃脱不了一死的时候,曾经用这只手去给自己擦过眼泪,想必在齐延看来,她的样子也会有几分滑稽吧。

“不!”

佛教典籍中说燃灯佛生时,身边一切如灯,照亮冥冥天地,可明明连一殿之地都不能照亮。

她好像已经摸不到她当时的心境,站在原地等了许久,渐渐地开始有几分烦躁起来。周围却忽然又起了浓雾,再散开时,跪在寺门前的人变成了一个玄衣男子。

“两处箭伤,两处刀伤。从前的伤口又裂开,这一次更难好。第二处箭伤比第一次要更严重,再深一点,便连我也救不得了。”

她颤抖着去握齐延的手,他的手是滚烫的,额上盖着帕子,他在发烧。

“不!”

“‘连你也救不得’,那也就是说,现在你还是能救他,他不会死,对不对?”沛柔回过头去,惨白的月光洒落在她脸上。

齐延仍然抱着她,胸前的鲜血也染红了她的,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向下滑去。沛柔没有力气,也只能跟着他摔在地上。

沛柔这才发觉,原来自己的左手上也缠了纱布。

那大和尚还在念经,她忽而又开始烦躁起来。

她正要开口,大和尚忽然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可是齐延却没有再理会与他缠斗的黑衣人出的招法,硬生生受了他们两剑,冲过来将沛柔护在怀中,准备替她挡下黑衣人朝着她砍过来的一刀。

首领被击杀,剩下的苗人没有再战之意,纷纷溃逃。

齐延两生都亏欠了她,老天爷若是有心,下一世一定要给她一个圆满。

山坡上传来景珣的呼喊:“大胆狂徒,圣驾在此,居然敢行此谋逆之事!”

“沛娘,别怕,父亲在这里。”定国公坐在她床前,替她擦去了面颊上的冷汗。

大殿中很昏暗,只有佛像前两盏银缸中的一盏上有静止的烛火,甚至都照不亮佛像的面容。

“她的真心,此生我不配消受,愿以我此生一切,祈求她来世安宁。”

或者她等不到,他们也已经许过来世。

她还不如齐延细心,他都知道用自己没有染血的手去抚摸她的面颊。

*

她没有去管那个即将接近她的黑衣人,也没有向齐延求救。她只是想在生命的最后数刻里再看齐延几眼。

“万法归一,一归何处。狭路相逢,两手分付。”大和尚轻轻抬手,原先那一盏银缸上的烛火熄灭,另一盏却同时亮了起来。

这里是蜀中战场,那齐延在哪里。

沛柔眨了眨眼,她不再站在山门前,而是停留在一处她两生都没有来过的地方。

她看了林霰一眼,看出了他眼中的不放心,她加重了语气,“我能做好这些,你快回去休息吧。”

“要不要我让茵陈过来?”

沛柔摇了摇头,“让我一个人好好陪陪他。你也不必担心我,只要他不走,我也不会走。”

今生不能,期以来世。他欠了她的,她总要讨回来的。

明天相认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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