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名振点了点头,笑着答应。他知道伍天锡的老上司桑显和比自己更早一步投靠了大唐,最近频有信来,估计早就惦心上了麾下这员虎将。伍天锡即便不打算走,过些日子朝廷一声令下,也会把他调往别处。借着这个机会把话挑明了,反而免得事到临头彼此尴尬。
又互相交代了几句,大伙纷纷起身告辞。王二毛帮忙送走了众人,转身又走了回来,扯住程名振,低声追问:“你今天怎么了,好好的怎么想起拆伙了?莫非听到什么风声不成?”大伙让开一条去路,看着老人家趾高气扬地走远。提及当年造反原因,众人十有**都是为了寻条活路。脑袋别在腰带上时,没觉得太多迷茫。如今生活渐渐安定,心里反倒不踏实起来。
“你现在可不是芝麻绿豆!”伍天锡笑着提醒。“不过在太子爷眼里,估计也排不上什么号。”
压抑好一会儿,伍天锡才带头打破了沉默,上前几步,强笑着说道:“我才弄了个从四品,实在有点不甘心。那份黄绢给我誊一份吧,甭管今后用上不不上,有备无患就是!”
闻听此言,众人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有着在张金称、窦建德二人麾下的前车之鉴,谁都清楚,任何上位者都不希望看到一个抱成团的洺州营存在。即便以洺州营的实力构不成什么威胁,也会有人急着向朝廷建议防患于未然。
“是这个理儿。大唐还有半壁江山没打下来,正是我等成名时。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功名但在马上取么?”王二毛隐约能猜到程名振的想法,笑呵呵地帮他敲边鼓。
众人相顾莞尔,谁也不否认杜老当家是出于一番好心。只是魏大户家的四小姐,大伙还不要去看了吧。上党郡北部这旮旯山高水恶,能出什么绝世美女才怪!
看着老爷子那幅倚老卖老的模样,王二毛等人想笑又不敢大声笑,扭过头去脊背直发抽。“还有你们几个!”杜疤瘌将喝干的茶壶向桌案上重重一放,板起脸来呵斥,“都也老大不小了,该娶媳妇娶媳妇,该要娃儿要娃儿。天大地大,传宗接代才是正经。以前在巨鹿泽里,日子看不到头儿,我也不能说你们。但现在,我得替你们张罗张罗了。前天魏大户家的那个给我送酒的老掌柜说起过,他家四小姐还没许人呢。他家是坐商,就想找个官场上的才俊把女儿嫁出去。陪送、嫁妆什么的都好商量。改天我跟老管家约好了,带你们偷着到他家后园角相看相看,如果谁看顺了眼,他家肯定会敲锣打鼓把女儿嫁过来!”
得,把我几个也绕进去了。王二毛、雄阔海、伍天锡等人站起身,争先恐后往旁边闪。杜三当家当年在巨鹿泽时喜欢往自己家里抢女人,不管丑的俊的,是两条腿的活人都划拉。如今杀人杀出了正果,成了杜大老爷了,爱好也变得“高雅”了起来,专门给晚辈保媒拉纤。只可惜他老人家的眼光实在无法恭维,净选那些肩宽肚圆,屁股大过半张毡塌的。还振振有词的说什么“娶妻娶贤,纳妾纳容”,屁股大的女人好生养,肚子圆的女人不擅嫉。令大伙无法不敬而远之。
“我觉得老人家说得大部分都在理儿。除了魏家四丫头那件事情之外!”王二毛接过话头,笑着打断。
屋子里的气氛登时变得凝重了起来。大伙心里又是不舍,又是不甘,还有几分困惑。各种感觉交织在一起,真个是五味陈杂。
“我不认识多少字。不过,也给我誊一份吧!”雄阔海想了想,红着眼睛说道。这不是洺州营第一次面临拆分,想当年,窦建德麾下也发上过类似的事情。但那次是窦建德麾借麾下几个将军的手逼着洺州营拆伙,而这次,却是程名振主动提出让大伙自谋前程。
“我说句真话!”程名振收起笑容,正色说道:“咱们既然投靠了大唐,并且觉得这条路还算凑合,就不可能永远聚在一块儿。洺州营早晚会成为大唐官军的一部分,这样咱们的日子才可能过得更安稳。即便大伙不愿意离开,等朝廷腾出手来,也会慢慢地给大伙授予其他职务。与其那样,还不如咱们自己主动些……”
剩下几个兄弟互相看了看,有的选择另谋高就,有的选择继续在程名振帐下当差。转眼到了几个原王伏宝帐下的将领,张瑾摇了摇头,低声道:“教头不用为我们几个费心,我们几个不指望拜将封侯,但求有机会杀了窦建德,给王大哥报仇雪恨。”
“只要有机会,我也会向窦建德讨还这笔血债!”程名振点了点头,郑重保证。
程名振叹了口气,低声回应,“有点儿准备总是好吧!再说,也不能为了我一个人,误了所有弟兄的前程!”
也许是因为阅历的关系,对于未来,他总是不敢过于自信。前朝夺嫡之祸,多少不相干的人被卷了进去,身败名裂。裴寂提醒是出于一番好意也好,出于私心也罢,他都不由得不谨慎应对。况且岳父今天说得好,已经过上前所未有的安稳日子,并且出人头地了,自己还折腾些什么呢?不如收敛些,求个长远安稳。
“我觉得,裴老大人的话也有道理!”王二毛犹豫了片刻,笑着说道。
“哪句?”程名振抬起头,笑着追问。
“活人之人啊!”王二毛点头微笑。“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天下渐渐一统,能活人者,也许比会杀人者更有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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