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李建成到任。果然如裴寂事先所料,一改先前“高垒浅攻,徐图缓近”的策略,整顿兵马,准备跟刘武周一战而定输赢。
虽然不屑于前任的无所作为,这位大唐太子也并非一个鲁莽之辈。在临战之前,他将所有准备做得极为充分。士卒们都得到了很好的休整,军械、辎重、粮草等物也筹备的非常充裕。为了更详尽地了解对手,做到知己知彼,他还将裴寂留下的文武官员都召集起来,当面向他们征询敌军的虚实 。
程名振是大唐皇帝李渊刻意留给儿子的爪牙,自然也在被召见的范围之内。李建成先是和众人一起召见了他。随后又将他和王君廓两个留下来,单独商讨破敌方略。
除了裴寂留给自己在黄绢上所书写的内容之外,程名振对刘武周军的了解非常有限。再加上他本人又是个不愿意出风头的性格,所以说话非常谨慎。要么老老实实说不清楚,要么含混了事。相比之下,王君廓就显得热切得多,非但对李建成的垂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并且对即将爆发的战事也充满了期待。
李建成非常欣赏王君廓的憨直,命人用粟米堆出太原、榆次一带的地形,指着上面的几个关键所在问道:“如果我军渡过洞涡水,由东向西推进,尉迟敬德以五万大军相迎。双方于蒲芦原列阵而战,将军以为吾该如何破之?”
“尉迟恭是个人精,怕是不会容我军轻易渡河!”第一次跟这么高身份的人交谈,王君廓紧张得鼻子尖上布满了汗珠。但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却依旧非常有见地,“末将觉得大军一出太谷,刘武周的兵马就会迎上来。如果是等我军拉到榆次附近再出战的话,尉迟敬德就得由低处向高处仰攻,没等打,已经输了三分!”
“喔!”李建成眉头皱紧,低声沉吟。关于整个战役,他事先已经给几个心腹谋臣做了详细规划,自以为获胜的把握没有十成也有七成之上。却没想到王君廓一上来,就把先前的谋划全盘给否决了。
“末将,末将没怎么读过兵书。纯属瞎讲,瞎讲!”见李建成脸上似有不愉之色,王君廓愈发觉得紧张了,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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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君廓无从下口,只得见招拆招。双方翻翻滚滚从太谷一直斗到了清源,眼看着唐军主力就要渡过洞涡河,兵临太原城下了。程名振突然小声跟王君廓耳语了几句。王君廓眼神一亮,立刻大步后撤,在河对岸结阵,专等着唐军过河时半渡而击。
“如殿下所愿!”王君廓赢得信心大增,拱了拱手,笑着答应。这回,却是王圭上前,替下了冯立,辅佐太子建成督师北进。王圭是个文官,性子比冯立沉稳,一上来不求速胜但求不露破绽。左、中、右三路大军相隔不到五里,彼此呼应,步步为营,一寸寸向太原推进。两路援军一路由王德仁统领,另外一路由陈良诚统领,出和顺,平城,抢在与敌军未接触前,先向自家主力靠拢。
显然,王君廓交出了一份非常合格的答卷。李建成非常高兴。欣慰之余,又开始为自己先前的谋划不周而懊恼起来,叹了口气的,继续道:“如果尉迟敬德不肯让我军渡河,你看,双方最有可能在哪碰面呢?”
“怕什么,孤又不要你的彩头?”李建成以为王君廓放不开手脚,笑了笑,低声鼓励。
闻听此言,李建成的心情舒服了许多。笑了笑,低声问道:“如果我把全军都交托与你,你可有破敌良策?”
关于如何攻敌不备,李建成事先已经跟幕僚们探讨过,因此上手便战了先机。但王君廓是绿林出身,用兵从不按常规出招。又有程名振这个最喜欢用奇兵的九头狐狸帮衬,很快就打乱了唐军的进攻序列。抽准机会,吞了侧翼突前的五千兵马,逼得唐军不得不收敛队形,慢慢向中军靠拢。
“请帮手?”李建成侧过头,快速扫了程名振一眼。通过刚才了一番交谈,沉默寡言的程名振给他留下的印象远不如王君廓。真不知王君廓怎么想的,居然要请一个惜言如金的家伙来做长史?
“这……..”王君廓有些犹豫。他并非一个善于运筹帷幄的智将,只是仗打得多,经验比较丰富而已。
围拢过来的将领们轰然响应,倒了酒水,端着酒盏在木图米筹附近站了半圈儿。看看人差不多到齐了,李建成端起一盏酒,润了润嗓子,低声解释规则:“看到木图旁边这些陶甑,木偶没有,带纹的是唐军,不带纹的是刘武周军。一个大号陶甑代表一万兵马,一个中号代表五千,小号一千二百。一个木偶代表一个团,三百甲士。木偶只用作奇兵,不为正兵标记。此战,刘武周军能调集起来的马步大约五万,其中马军一万七千,步卒三万三。还有运送辎重的民壮若干,不计算在战力内。我大唐出马军两万,步卒五万。双方兵卒一对一战力相当。总兵力我军占优,但刘军多次获胜,士气比我军略高…….”
李建成无言以对。心中却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敢使出这种绝户计。万一被逼到那一步,非但对父亲那边无法交代,麾下士卒必然也怨声载道,仗不用再打,结果已经分明了。可这份北进方略,却是自己跟心腹谋士王圭、马齐等人反复商量才商量定的,难道真的一无是处么?
“那不公平!”李建成的心腹卫士李志安大声叫嚷。“游骑兵都杀到太原城外了,你怎知道是不是我军主力?即便赌他不是主力,太原附近的粮食被游骑兵烧尽,来年城外百姓吃什么?难道刘武周还眼睁睁地把他们都饿死不成?”
还是刚才那一句问话?王君廓楞了下神,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转向程名振。只见程名振眉头紧锁,听得全神贯注,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求援。无奈之下,只得点了点头,低声回应道,“那一片地势,明显的西低东高。我军可以先结垒固守,然后选清晨出战。以骑兵直捣尉迟恭的中军。届时太阳刚刚升起,刘武周军被晃得睁不开眼睛。骑兵借着地形优势直冲下去,尉迟敬德即便是个铁人,也给踩烂了,根本挡我军不住!”
“不妨!”李建成大度地摆摆手。“是孤让你说的。对错都无所谓。你先别管尉迟敬德那厮迎不迎战,如果,只是如果,两军在蒲芦原接战,如何破之?”
此话,就说得有些过于直接了。把左右卫士气得冲王君廓直翻白眼。太子李建成倒不怎么在意对方的冲撞,笑了笑,低声道:“那我可得小心了,免得被你半路截杀。咱俩两个试试,我持黑旗做唐军主帅,你持红旗代替尉迟敬德,推演一下结果如何?”
说着话,他向前跨了几步,来到米筹木图前,用粟米粒儿摆了几个堆儿。“末将愚钝,不会打巧仗。这种情况下最喜欢干的就是直捣中军。如果怕这一手不奏效,就再从这里、这里和这里分三路插过去,保准将尉迟恭军戳得稀烂!”
“准了!”李建成大度地一挥手,答应下王君廓的请求。“来人,换大的木盘舆图,把米筹给孤摆在军帐中间。再搬三张胡凳来!”
说罢,主动走到李建成身边,在木图上指指点点。他想到的计策很是简单,既然拖得越就久对唐军越不利,莫如把第一仗就当决战来打。谁也别留后手,硬碰硬,碰出结果来拉倒。反正大唐国力强盛十倍于刘武周,即便败了,很快也能卷土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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