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些人中挑选廉察司的官员显然不是很合适。
“和湖湘士子没有瓜葛的文官虽然少,可也不是没有。”彭刚心里早有了初步的人选。
“去岁西征向我们投诚的原平江知县,现巴陵知县庞公照是浙江人,刚刚投效我们的原襄阳知府海瑛是河南人,此二人和湖湘、粤籍的文武皆无瓜葛,也无根基,顾虑少,由他们来主持廉察司正合适。
去岁我也点了几名江西、安徽的士子为进士,加上他们,廉察司和审计司的小班子还是能搭建起来的。”
彭毅觉得这主意不错,北殿的几个主要清廷降官中。杨熏是第一个主动投诚的知县,又是湖南人,和湖南圈子的官员关系还不错。
刘齐衔和左宗棠私交好,和湖南圈子的官员关系也还可以。
唯独庞公照是北殿中唯一的浙江籍文官,身单影只。
襄阳知府海瑛刚刚投诚不久,不过他的境况和庞公照比较相似,想来海瑛以后的境遇和庞公照差不了多少。
“这两个人倒合适,前番刘齐衔是以从四品的知府官身献上了半个德安府来投,三哥最后许了他正四品的汉口海关关长。襄阳知府海瑛也是以从四品的官身,临阵献襄阳城来投。无论三哥给廉察司、审计司的主官定为三品还是四品,咱们都不算亏待他。”彭毅觉得海瑛和庞公照确实是比较合适的人选。
“赋税的事,你多盯着些。”彭刚携彭毅走出外书房,一面走一面说道。
彭毅向彭刚郑重承诺:“阿哥,我明白了!我会盯紧些。”
“好!”彭刚拍了拍彭毅的肩膀,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有你盯着,我就能稍微放心些。咱们的家底还不怎么厚实,每一步都得走稳了。去吧,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
长江水裹挟着泥沙奔流东去。
江面上,悬挂米字旗、英国东印度公司旗帜的明轮船与中式平底舢板交错而行,汽笛声与船夫、力夫的号子声混杂在一起,如同在这汉口码头奏响了一曲奇特的交响乐。
码头上则是一派令人惊异的繁忙景象。
货物按照品类和批次整齐地堆放在划定区域,穿着由汉口官方统一发放、带着数字编号号褂的码头力工们则在佩戴着袖标的海关管理人员指挥下,有条不紊地搬运着货物。
汉口商贸的繁盛不仅养活了一批吃财政饭的官吏、码头运维人员和以中介为生的牙人,也养活了数量众多的力工和小商贩。
汉口地区,尤其是码头附近的区域,食摊、货摊明显比开埠之前多了不少,甚至还有了几家洋餐馆和咖啡馆。
汉口为北殿中央贡献的商税收入更是一月高过一月,光是门摊税就涨了近一倍之多。
怡和洋行的大班马地臣和英国领事阿礼国并肩站在码头的栈桥上,注视着码头上的力工将一箱箱、一捆捆的茶叶、优质的生丝和精美的丝织品装运上他们的货船。
与上海或广州码头那种人声鼎沸、混乱无序,无时无刻充斥着力工呐喊、工头斥骂和各种方言讨价还价的常态截然不同,汉口呈现出一种令人惊叹的秩序和效率。
武昌当局对汉口的规划十分清晰,码头地面用颜色醒目的砖头划线,划分出不同的功能区,如茶叶区、生丝区、丝织品区、待检区、已放行区等等区域,井井有条。
穿着深蓝色统一号褂的力工,或使用标准的木制手推车,或肩扛手提,沿着指定的路线往返穿梭,将货物从仓库运至船边。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货物本身。
茶叶不再是杂乱无章地用麻袋或篾箩盛装胡乱堆放,而是统一采用了刷着桐油、印有“汉口海关监制”字样的标准木箱。
箱体两侧,用清晰的中英文写有货物名称、品级、净重、毛重、产地、批次号以及目的港和经手海关官吏的信息。
生丝捆扎得整齐划一,丝织品则用防潮的油纸包裹后再装入统一规格的板条箱。这一切,使得清点、验货和装卸的效率成倍提升。
在现场负责指挥的并非挥舞着皮鞭木棍、耀武扬威、满口粗话的工头,而是身着黑色制服、胸前别着铜质徽章,带着袖章的海关低级官员。
他们嘴里喊着铜哨,手持硬皮夹板,上面夹着货物清单,不时核对箱体上的信息,用手势和简洁的指令进行调度。
汉口码头每天都有专人负责洒扫,这里的卫生状况要比沿海的五个开埠口岸好得多。
码头的栈桥的凉亭下,马地臣掏出他那块厚重的金质怀表,“啪”地一声打开表盖,低头看了看怀表上的时间,又对比了一下手中清单上预估的装货进度,说话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可思议:“我的上帝……阿礼国,我必须说,比起远东的码头,这里更像是在波罗的海或者利物浦的某个码头。
从开始装货到现在,仅仅只有五个小时,他们已经完成了一天的装货量!按照这个速度,我们原计划需要整整五天的装货时间,很可能在明天日落前就能全部结束!
汉口海关为我们节省了至少两天的泊位费、力工们的加班费,以及……最重要船期。这对我们意味着什么,您很清楚。”
阿礼国领事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定在那些忙碌却有序的工人和官员身上。他扶了扶鼻梁上的单片眼镜,试图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作为在中国任职多年的外交官,他见识过太多口岸的官僚习气和低效腐败。
当地帮会的骚扰,坐地起价,海关的层层勒索,当地官员的推诿拖延,都曾是让他头痛不已的问题。
而这些令人头疼的问题,在汉口几乎不存在。
阿礼国不喜欢对英态度强硬的那位北王,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位北王治下的汉口贸易,体验确实要比清廷治下的五个开埠口岸要好得多。
“我当然知道,效率……更高的效率,马地臣先生。”阿礼国的声音有些低沉。
“你们在乎的是效率带来的利润,但更让我感到震撼的,是这种惊人效率和组织调度能力背后所体现的东西。你注意到与我们接洽的那几位海关官员了吗?那位姓刘的关长,还有他的副手。
他们说话直接,条理清晰,对我们提出的问题给予明确答复,没有任何模棱两可的官场套话。更重要的是没有任何暗示。没有暗示需要额外的手续费,没有暗示需要为我们特事特办而付出巨大的额外代价。一切似乎都写在他们的规章里,明码标价,照章办事。
这在我与清国官府打交道的经历中,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例如那位上海道台上海道台吴健彰,表面上在我面前跟我的奴仆似,实际上贪婪至极,两头吃拿,每次都向我们狮子大开口。”
就在这时,马地臣手下负责监装和验货的怡和洋行管事以及过磅员拿着几份文件匆匆走了过来。
“阁下。”管事低头翻看着记录汇报道。
“我们按照惯例,随机开箱抽查了百分之三的高价值货物。主要是s级、a级红茶、生丝和那批江陵锻。
结果……嗯,结果令人非常意外。所有抽检的茶叶,品级、干燥度与合同规定的完全一致,没有发现任何次级茶叶混充或掺杂树叶的情况。
生丝的纤度、强度和洁净度也完全达标。至于那些丝织品,图案、色彩和质地都与我们确认的样品吻合,没有发现偷工减料或者以次充好的情况,甚至超出了我们的预期。”
管事抬起头,看着他的老板和领事,语气中依然带着难以置信:“阁下,请原谅我的直白,但根据我在上海和广州多年工作的经验,像这样大规模交货而能保持如此高度一致的品质,并且完全没有货不对板的欺诈行为,这……这几乎是第一次。这里的商人似乎更讲信用,这里的官府似乎很重视维持一个良好高效的营商环境。”
这次交付的货物数量很大,管事和几个过磅员甚至提前专门学了些本地的友好问候语,以便吵架扯皮的时候能派上用场。
毕竟根据过往的工作经验,交货的数量越大,狡诈的华商越容易浑水摸鱼,以次充好。
没曾想这会工作居然会如此顺利舒心,一边喝着红茶,就把工作给做好了,没有当地帮会和官员的刁难索贿,全程都保持着愉悦的心情。
这几名从上海来的管事和过磅员,甚至都已经在考虑不回上海,直接留在长期留在汉口工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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