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去。安柏家和卡史塔克家的士兵们低声抱怨著,但不敢大声。
其他家族的战士默默回到自己的篝火旁,继续之前被打断的晚餐一硬麵包、咸肉、稀薄的豌豆汤。
没有人唱歌,没有人讲笑话,只有压抑的咀嚼声和碗勺碰撞的声音。
史坦尼斯站在原地看著这一切。寒气透过靴底侵蚀脚掌,但他没有立刻回帐篷。
他抬头望向东方,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知道临冬城就在那个方向。那座伟大的城堡,北境的心臟,现在充斥著死亡。
而他,七国的合法国王,正带领著一支心怀各异的军队,走向那座死亡之城。
他想起梅丽珊卓的话:“唯有你能阻挡长夜,陛下。”
红袍女巫的声音此刻在他脑海中迴响,既像预言,也像诅咒。
史坦尼斯转身走回帐篷。门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寒冷和视线,但隔绝不了那些低语、那些怀疑、那些深植於人心底的恐惧。
帐篷里比外面暖和些,但仍旧冷得能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油灯的火苗摇晃了一下,似乎在欢迎他的归来。
他走到桌边,拿起那杯已经凉透的大麦酒,一口气喝掉。
酒液冰冷,顺著喉咙滑下,没有带来预期的暖意,反而让胃部一阵紧缩。他放下杯子,手指按在桌面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门帘被掀开,一个人走了进来。
刘易—那个河间地的实际统治者,教会的大主教,进来后很自然地把厚重的外套掛在帐篷柱子的鉤子上,“关起来,无济於事,陛下。”
史坦尼斯没有转身。
“那我该怎么办?把他杀了?”
他又倒了一杯酒,这次没有加热,冰冷的酒液在杯中晃动,“今天我杀掉他,明天所有和他一样想法的人就会拿起刀剑反对我。”
“我们应该让他们知道,如果不能在北面挡住异鬼,南方也守不住。”
刘易走到桌边,自己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这个举动在旁人看来可能失礼,但史坦尼斯已经习惯了这个异乡人的做派他不在乎礼仪,只在乎实效。
“你以为他们不知道么?”
史坦尼斯摇摇头,终於转过身来。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老,“类似的话,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你和你的那些————烈日行者。”
说到“烈日行者”时,史坦尼斯的声音里带著极淡的讥讽。
刘易带来的那群人一一大约一百多个,自称信仰某种光明的力量一一在恐怖堡之战中確实表现出色,他们使用昂贵的武器,作战方式也与常人不同,但他们却不愿意分享自己的力量,就像守財奴。
刘易皱起眉头。
这个表情让他额头上出现几道皱纹,那双总是过於冷静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耐烦。
“所以,那就去做啊。陛下,你是七国的国王,你可以带领人们牢牢钉在北境————”
“为铁王座上的那个傻小子爭取整备军队的时间是么?”
史坦尼斯打断他,声音突然提高。他將手里的木杯往桌上狼狠一放,酒液溅出来,在粗糙的木纹上蔓延,“等他整顿好一支强大的、足可以与尸鬼大军抗衡的军队出现在这里,然后將异鬼,还有我一起剿灭?这就是你期盼的?”
帐篷里安静了几秒。油灯的火苗又摇晃了一下,帐篷布被风吹动,发出轻微的拍打声。
刘易看著史坦尼斯。
他的眼睛里有血丝,下頜的肌肉紧绷著,像在咬牙忍受什么。
“陛下,”刘易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整个七国都说你是一个越到绝境越加坚韧的领袖。但是你现在————”
他没有说完。史坦尼斯抬起一只手,示意他停下。
国王走到行军床边,没有坐下,只是站在那里,背对著刘易。
他的肩膀起伏了一下,深呼吸。然后他转过身,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那动作突然得失去了平日的克制。
他用双手捂住脸,手指插进深色的头髮里。
闷闷的声音从手掌之间飘出来:“我从来没有和这样的敌人对抗过。我不知道他们的意图,不知道他们的行军路线,不知道他们的兵力。我感觉自己就像陷入了蛛网上的苍蝇,越是挣扎越是难以动弹,而那个准备拿我当晚餐的傢伙,还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静静看著我的挣扎。
他放下手,眼睛看著刘易。
那双通常像燧石一样坚硬的眼睛此刻显露出倦意,还有一丝罕见的迷茫:
”
你曾经和这样的敌人对抗过么?”
刘易张开嘴,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想说:当然,我在冰封的诺森德大陆直面过亡灵军团,我在龙骨荒野见过天灾肆虐后的废墟,我在冰冠堡垒下与復生的死亡骑士交锋。
他想说:我见过比这更可怕的景象,我面对过比异鬼更诡异的敌人。
但他不能说。
在那些记忆里,死亡不是终点。
战士倒下,过一段时间又会站起;城市被毁,很快又能重建;甚至世界本身面临毁灭,也会有系统管理员穿越时间改变一切。
那是一个死亡被驯服的世界,一个可以无数次重来的世界。
而这里,维斯特洛,死亡是真实的,是永久的。
人死了就是死了,不会復活(除非变成尸鬼),不会重生。
城堡被毁就是被毁,不会自动修復。
每一个决定都有不可逆转的后果,每一次失败都可能意味著一切的终结。
刘易最终摇了摇头,动作有些僵硬。
“我————没有。但是我知道,绝不能让他们继续南下。”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史坦尼斯说,声音空洞。他向后靠在椅背上,抬头盯著帐篷的顶布,目光没有焦点,“北境地广人稀,就算异鬼有復活尸体的能力,他们的扩张也会受制於稀疏的人群,变得缓慢。但是他们一旦去到人烟稠密的南方,河间地、西境、河湾地————很快就能扩展出数倍的数量,直到所有活人都被消灭。必须將他们拦阻在这里。”
他停顿了一下,闭上眼睛,喉结滚动:“可是现在,连北境人自己都不想留在这片土地了。他们只想赶紧回家,带上所有能带的东西逃到南方去,让別人为他们而战。”
帐篷里再次安静。
远处传来守夜士兵的咳嗽声,马匹不安的嘶鸣,还有风声一永远不停的风声,像这片土地本身的呼吸,冰冷而悠长。
刘易看著史坦尼斯。这个以顽固著称的国王此刻显露出罕见的脆弱。
刘易知道原因:史坦尼斯的权力基础太薄弱了。
他在北境没有天然盟友,只有共同的威胁勉强將这些人凝聚在一起。
一旦这个威胁超过了团结的收益,联盟就会瓦解。
而他自己呢?刘易摸了摸下巴,胡茬扎手。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数年年,最初的震惊和困惑逐渐被现实的压力取代。
他带来的知识—光明之力,火炮的铸造、黑火药的配方、一些基本的战术原则——在恐怖堡之战中证明有效。
但他不是军事天才,不是先知,却被强迫必须成为救世主。
事实上,他只是个意外闯入这个世界的普通人,带著一些不属於这个时代的碎片记忆。
他一样陷入了战略迷茫之中。
“既然他们想逃,”片刻后,刘易突然开口,“那就让他们逃。”
史坦尼斯转过头,递过来一个不解的眼神:“嗯?”
刘易站起来,走到桌边,拎起酒壶直接喝了一大口。
酒很劣质,辛辣刺激喉咙,但他需要这点刺激。
“在恐怖堡的那一战,我们贏得太轻鬆了。泪江封冻,火炮齐发,异鬼的进攻被瓦解——————那场胜利给了他们错觉,以为自己在异鬼面前还有逃跑的余地。”
他放下酒壶,用袖子擦了擦嘴:“但事实呢?我们在恐怖堡防御的时候,异鬼同步就已经攻下了临冬城。那么深林堡呢?托伦方城呢?卡霍城已经陷落,下一个是谁?整个塞外有数十万野人,我不信异鬼只有两只部队。他们的触角可能已经伸到了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史坦尼斯坐直了身体,眼神重新聚焦:“说下去。”
“让他们回去吧。让他们逃吧。”
刘易说,每个字都说得清晰,“如果他们发现逃不出去,路上的每一个城堡都已经被尸鬼占据,每一条道路都有异鬼的巡逻队,他们自然会回过头来跟隨你。因为到那时,唯一的选择就是战斗。”
他停顿了一下,看著史坦尼斯的眼睛:“而如果他们真的逃掉了,顺利回到家乡,带上家人逃往南方————那么他们的土地和领民,就是你的了,陛下。没有主人的土地,会有很多人想要的。那些家园被毁的家族一卡史塔克、安柏,还有那些小贵族—他们会渴望新的封地。你可以重新分配北境,建立一个完全忠於你的权力结构。”
史坦尼斯没有说话。他盯著桌面上酒液溅开的痕跡,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膝盖。油灯的光在他脸上跳动,阴影隨之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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