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砚平点了点头,依言贴好符籙,盘膝在地上坐定。

少顷,那硃砂篆文竟如活物般游动起来。李砚平顿觉肺腑间淤塞的雷火之气化作春溪,变成豆大的汗珠排出体外,原本的不適一扫而空,浑身上下轻飘飘的。

他扭过脸,正欲再对陆华再道一声谢,却发现少女已將自己的手腕捆住,嘴里还叼著一节绳子。

“你做什么?”李砚平急忙喝止。

陆华晃了晃脑袋:“你这人看起来挺多疑,我要是不被捆著,怕你睡不踏实。”

李砚平顿觉一个头两个大,忙岔开话题:“你对江神大君了解多少?”

在他生活的世界,江神大君为古时的江神,亦为长江龙神,因常年向两岸居民索取人祭,被蜀郡太守李冰镇压。

陆华凝眉想了想道:“江神大君,是上古之时就成道的大妖,据说他由虺化蛟,又由蛟化龙,后来被李王镇压在伏龙观下…”

李砚平闻言一愕:“也就是说,它没有被消灭?”

少女淡红的唇瓣一抿:“我曾听闻,这些绝世大妖都是地煞之气所化,只能镇压后交由岁月消磨。”

果不其然,乱世现而妖魔出。李砚平望著跃动的篝火,渐渐陷入沉思。

……

清晨,蒙蒙的光线悄然透过门缝,为沉寂的神龕披上一层白纱。

雨过天晴,寥廓的山林间隱约传来几声猿鸣。

李砚平起了个大早,此时正將耳朵贴在地上,脸上的表情分外凝肃。

一旁的陆华这时才悠悠醒来,眼神迷离,鬢髮散乱:

“將军,怎地了?”

李砚平指了指外边:“有大股兵马正在靠近。”

没等陆华再问,他便站起身来:“我去抓个舌头。”

如果是汉军,或许还能得借些力。可倘若是敌人…他也要確认是不是追兵。

“將军,留得青山在…若有危难,万不可力敌。”

陆华的声音绵绵的,带上了些早起的綣繾。

李砚平闻言顿住脚步,轻轻“嗯”了一声,旋即按刀推门而去。

自从得了“太素闻妖诀”,李砚平对各种气味便变得极为敏锐。

顺著气味蔓延的方向,很快就找到了这股兵马的所在。

淡青色的群山绵延如兽脊,只在中间逼夹著一方平原,此时已被招展的旌旗填塞,漫天的烟尘升上高空,马嘶声、甲兵碰撞声、布匹捲动声连成一片。

看来人还不少。

李砚平野外求生的经验还算丰富,当即扎了个草帽子,伏在一旁的乱木丛里一动不动。

等了一小会儿,果然有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急匆匆钻进来,肋间夹著一名身著裙裾的女子,脸上还掛著咸湿的笑。

李砚平瞅准方位,双脚在地上一蹬,身子如猎豹般躥出,一膝正撞上其骶丛。

不等对方闷哼出声,他左手已顺著甩臂惯性完成折腕,“咯吱”一声—

那人显然没想到草里有人,还未痛呼出声,已是一片天旋地转,待回过神时,满眼皆是腐叶黄泥,后颈之上冰凉一片。

“*&%#¥…!”他面露惊恐之色,鼻樑之上沁出成片汗珠,嘴唇飞速开合,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李砚平上下打量这人,一袭裘褐,头缠黑巾,一身银饰叮噹乱响,显然在羌人的地位里也不算低。

“汝辈徂阿堵弄啥耶?”李砚平用蜀地方言发问。

这羌人也不知有没有认真听,身体抖如筛糠,瞳孔因恐惧几乎缩成针尖。

又问了两句,发现他確实不懂汉话,只不断重复著同一个口型。

好半天,李砚平才凭藉传承赋予的半吊子羌语,勉强弄懂了他的意思:“大军搜山!”

下一刻,他挥刀割向羌人喉咙,鲜血激飞,雾一般的血珠四散溅落。

李砚平按住尸体尚在抽搐的手腕,一把扯开上身衣物,苍狼纹身狞然而出。

一股阴鬱旋即涌上眉梢。

“看这纹身,应当是供奉狼神的参狼羌。”

想到这里,李砚平的脸色愈发难看。

“参狼羌远在陇右…怎会出现在蜀地?”

就在他疑惑之时,一旁的女子已悠悠转醒。

“有没有人吶!救命,救命!”

“別说话。”

李砚平身子一僵,右手如大鹏展翼,电光火石间已將她的口鼻掩住。

只见这女人一袭白衣,身材高挑,雪白肌肤沾满泥浆,眉眼中的惊恐几乎要溢出来,也不知是羌兵从哪里掳来的。

但也就在这时,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尸臭味窜入鼻腔。

这道恶臭气息混杂著一股甜香的女儿香,香臭间杂,简直比鯡鱼罐头还要命,差点让李砚平背过气去。

李砚平面上不动声色,眸光却已如钉子般下压。

因为这道气息的来源就在他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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