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机械革命：油灯下的齿轮轰鸣/下

最终时刻到来。仓库大门紧闭，油灯在铁架上投下巨大摇曳的黑影。贾磊深吸一口气，压下操纵杆。起先，那钢铁巨兽只是沉闷地咳嗽、震动，仿佛內部仍在激烈地搏斗。时间如被拉长的粘稠浆，每一秒都滯重无比。贾磊额头青筋微现，指节因用力而捏得发白，再次狠狠压下启动杆。

骤然间，一声低沉雄浑的咆哮撕裂了凝滯的空气！柴油机猛烈地震颤起来，排气管喷出浓烈而充满力量感的青烟，如挣脱枷锁的困兽长啸。整个简陋的框架隨之剧烈共鸣，仿佛一头蛰伏已久的铁牛终於自深沉的梦中惊醒，发出了它生命伊始的吶喊！灯光剧烈摇晃，墙壁上的灰尘簌簌抖落，油灯的光焰在气浪中狂舞。

“动了！它真的动了！”娄晓娥的尖叫在轰鸣声中爆发，带著难以抑制的颤抖，泪水瞬间盈满了她的眼眶。冉秋叶双手紧紧捂住嘴，身体微微发颤，只有那双睁大的眼睛，亮如寒星，死死锁住那轰鸣的铁兽。贾磊没有呼喊，他猛地挺直脊背，手臂肌肉在油污下绷紧如铁，全身每一寸都在感受著手中操纵杆传来的、宛如心跳般的强大脉动。那不仅是一台机器的战慄，更是千万亩土地翻身解放、渴望挣脱人力极限束缚所发出的深沉迴响——它激起的尘土气息，分明就是田野那粗糲而丰饶的呼吸！

轰鸣声如一道惊雷劈开沉寂，穿透仓库铁皮大门，震撼了校园的黄昏。先是几个惊疑不定的学生循声而来，接著是满脸愕然的老师，最后，连几位厂领导也被这异常的咆哮惊动，疾步而至。

厂长猛地推开那扇锈蚀的门，巨大的声浪混著机油的热气扑面而来。他眯起眼，逆著油灯昏黄的光晕，只见贾磊正稳稳操控著那台仍在有力嘶吼的钢铁造物，犹如驾驭一头初生的拓荒铁牛。厂长瞳孔骤然收缩，一步步上前，粗糙的手指带著难以置信的敬畏，轻轻拂过拖拉机那粗糙但挺立的骨架，仿佛触摸一个触手可及的新时代黎明。他目光扫过角落里堆积如山的零散部件，扫过贾磊脸上纵横的汗渍油污，扫过冉秋叶指缝里未洗净的机油，还有娄晓娥脸上犹带的泪痕。“好小子！”他喉咙深处滚出的声音低沉而震动，每个字都似被柴油的浓烈浸透，“这图纸……这铁牛……是天赐给我们回春厂的啊！”

“快！立刻腾空二號车间！”厂长斩钉截铁的声音在机器轰鸣的余音中响起，他那双因激动而灼灼生辉的眼睛，扫过贾磊三人，“你们仨，就是新项目『铁牛一號』的核心！贾磊，这图纸，你得把它变成更多地里跑的活物！”他的目光落在那图纸上，仿佛已看见无数同样的“铁牛”正破开田垄，翻起沃浪。

消息如燎原的野火，瞬间烧遍全厂每个角落。人们蜂拥而至，爭相目睹这仓库里诞生的奇蹟。號外铅字印著“学生贾磊巧手造『铁牛』，革新农具掀巨浪！”的消息，被兴奋的工人塞进即將开往县城的邮车帆布兜里。

数日后，贾磊被唤入厂长办公室。窗明几净的办公桌上，赫然摆著一封来自县政府的函件，信封上的字跡庄重。厂长郑重点头，声音里有著前所未有的郑重：“县里知道了，点名要见见这位造出『铁牛』的贾磊同志。”他抬眼望向窗外，目光似乎已越过工厂的红砖墙，投向那在春风里舒展的无垠田野，“这机器，得让它飞跑起来，跑进咱们千村万户的地里去！”

仓库角落，那只浸透汗水与机油的齿轮，被贾磊默默擦拭乾净，小心置於窗台之上。它静静躺在午后的阳光里，边缘闪著微弱却坚韧的光泽——那是油灯下无数个暗夜燃烧的余烬，也是即將驱动无数铁牛咆哮於沃野、碾碎千年沉寂的第一粒坚硬火种。沉雄的轰鸣声犹在耳畔迴荡，那是土地甦醒的脉搏，是无数耕犁渴望挣脱重负的吶喊，正隨著邮车轮辙的远去，在春风里传扬到更辽远的田畴与村落之间